腦袋沉沉的，四周一片安靜，偶爾會有一陣冰涼掠過額頭，短暫的怡然后重又歸復昏沉。意識被幾股力量拉扯著，像有好幾只斗獸在體內咆嘯，怒吼著把她撕碎成千萬片。這種撕扯變成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境，等到她再次醒來，夜風正透過窗子的縫隙艱難的鉆進來。

“良娣，良娣你醒了?！毖矍笆橇汲叫老驳哪?。她扶起虛弱的戚南枝，喂她喝了點水。真該死，她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似乎所有的骨頭都被軟化了一般。

戚南枝無力地倚在良辰身上，恍惚間聽到良辰一聲責怨：“天呀，這燒怎么還不退？真是折磨死良娣了。”

“良娣，”良辰扶著她，看著她虛弱的樣子，“要不我先服侍你吃點東西？你都昏睡好多天了，沒進一點米水，餓壞了吧？”

戚南枝睜了睜眼，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里燒的厲害，她必須要花很大的力氣來讓自己發出聲音?！啊瓤?，不用，”天啊，這是自己的聲音么？她有些不可置信，又沙啞又難聽，像個干巴巴的老婦人。“……喂我些水就好，我吃不下……”

良辰看著她虛弱的樣子，無奈又心疼。那日去給戚南枝送傘送披風，早就想到下雨了太子也不會放過她，可到了含雪殿門口，出現在她眼前的一幕還是驀地刺痛她的眼。戚南枝倒在水泊里，一動不動，良辰焦急支起她的身子，卻發現她的皮膚已經寒若尸骨。良辰心下一驚，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尚有一氣。松了口氣后就想著趕緊把她送回長思殿，至于跪未跪滿四個時辰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太子若要怪罪，就怪自己吧。

“不行，不管吃不吃得下，”良辰嚴肅的盯著她，“良娣都得吃?！?

戚南枝看到她一下子這樣要求自己的樣子，不由得想笑，良辰板起臉來的樣子還是很可愛的，然而一喘氣便惹來一陣咳嗽。

“良娣還是什么也別說了好，就讓良辰喂你吃點東西吧?！绷汲捷p撫她的背，替她順了順氣，話梢一轉便嘆氣起來，“太子也真是的，讓良娣跪了這么久……憑什么呀，憑什么別人打良娣受罰的卻是良娣啊，太子不喜歡良娣也就算了，還幫著別人欺負良娣，真不公平……”

“良辰，”她費力的微笑著，“……不要怨太子。”也真的無人可怨，她的家世在他眼中已是不可饒恕的大罪，只要他討厭她，所以她連呼吸都是錯的。

“可是……你都昏睡了這么久，太子居然漠不關心，而且……又在前天夜里納了新妾?！绷汲皆秸f越發憤慨，“還是個青樓女子，這不存心給良娣難堪么，一會太后責難起來，肯定又是找良娣的麻煩了?！?

前天？原本以為他對夏方蝶特別寵愛，看來也不盡然。他對每個女人都是這樣吧，不冷不熱，不溫不火，唯獨對自己，冷漠更甚他人，厭惡更甚他人。

罷了，罷了。只要他肯給她一個清靜日子，管他怎么樣呢。

戚南枝故作輕松的微笑，“怎么樣，那個青樓女子，一定是個絕色美人吧？”

“不知道，”良辰聳肩，“誰管得著那個女人長什么樣，不過名字倒還好聽，叫……叫蘇玲瓏?！?

良辰將她昏睡的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她，比如宮里舉辦了為大皇子接風洗塵的宴會，因為她的身體有恙，所以錯過了這場歌舞盛會。“這沒什么遺憾的?！逼菽现c幸，如果自己去了，免不了又得被人羞辱一番。丞相突然抱恙，告病在家休息，幾日沒來上朝，朝廷中也議論紛紛。再過不久，硯國的九王爺便要到我朝來商議休戰一事，欲效仿西梁蕭皇帝以和親來換幾年太平日子?！奥犝f皇上準備把姜姒公主嫁出去，”良辰微微一笑，“這樣宮里就安生多了?！?

再然后，便是李上卿納妾一事。

“良娣真的一點都不恨太子么？就算不恨，總該是有些氣的吧？”燭火閃了閃，便聽見燭淚掉落的噼啪聲，良辰續上另一只明燭，罩上紗罩，九天仕女霎時間被燭光渲染的明媚動人。

戚南枝笑著搖了搖頭，她是聰明的，太子這樣對她她也不怪不怨，因為她明白的很，他待她不淑僅僅是因為他心里有氣，氣丞相，氣她是丞相的女兒。如果她真要和他計較起來，便正中他的下懷。

“如此的話，太子扣我一個以下犯上，蔑視皇族的罪名，勢必要牽連家族?！边B累家族她倒無所謂，但是她不想毀了戚城雙的前途，過了這個月，他就能上任禮部侍郎。戚南枝安靜的微笑：“現在只能等，等他不氣的時候，向他求得一紙休書。”

良辰看著戚南枝，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原來她早就明白了一切。五月要過去了，天氣會更加炎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