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從老師辦公室出來，蘇雪就一路上蹦蹦跳跳不停地問：“怎么可能，你怎么會背得這么快呢，太沒天理了。”

葉小川說：“蘇小雪，我可告訴你，我和你們學校的第一名可是以同樣的成績進風宇高中的，你以為呢？我可是智商遠遠超過某個人的。”

“誰信。”蘇雪吸了吸鼻子，隨即笑著說：“這下你的牛皮可是要吹破了，看——”

順著蘇雪指的方向，葉小川看見，前面兩個人談得正歡。

然后仿佛沉睡的記憶全部蘇醒，很多遺忘的人，很多遺忘的事，都開始無聲無息在眼前放映。那張熟悉的臉，突然間被拉近變得無比清晰。

蘇童。

依然和記憶中一樣，戴著黑色邊框的眼鏡，有些凌亂的劉海斜著遮住眉毛。白皙的臉讓人覺得很干凈舒服，那雙熟悉的眼睛總是透著謙遜的光。還是記憶中，那個沉穩，善良的男孩。

“那就是我們年級的理科第一名，蘇童，號稱情商與智商并存的無敵小天才，這下你不吹了吧！”蘇雪說完，臉上有調皮的笑。

“是啊！他很了不起。”葉小川似在回答蘇雪的話，又像在喃喃自語。許多奇怪的感覺，一瞬間悄悄溜進葉小川心里。然后扎根，發芽，以最快的速度生長，覆蓋住一切曾經留下的痕跡再也不會枯萎。

很長很長的玻璃走廊，在天邊夕陽的映襯下，變得像火一樣紅。聽到蘇雪的話，蘇童抬起頭，突然，眼前紅的耀眼。

“小川......”凝聚在腦海里的字，一個個玩笑般，瞬間逃得無影無蹤。蘇童張開口，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脫口而出，卻雜亂地全部擁堵在喉嚨，讓蘇童眼眶鼻間一陣發酸。

葉小川稍微側過頭，避開前面男生看過來的布滿希冀的兩道光芒，說：“這么巧，你也在這兒。”

整個世界，安靜得如同沉睡過去。是，誰也不愿意打破這份寧靜，還是，根本想不出該說什么。透過玻璃窗的夕陽，將四人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

“原來你們真的認識啊。”蘇雪跳到葉小川前面笑著說，打破了這份壓抑。

深吸了一口氣，蘇童說：“恩，小川是我很要好的朋友。”禮貌的朝蘇雪點點頭。

朋友，很要好的朋友，曾經那么深的以為，以為身邊的人真的可以陪自己度過浩浩余生，可惜，我們看不到結果。只等時間晾干成了——朋友。

蘇童開始嘲笑起自己。

心里聽不見的聲音再問：小川，你怪我嗎？一遍一遍回蕩在脹滿傷感的胸腔。

葉小川，蘇童。

曾經，葉小川剛落地哭了幾聲，蘇童就鉆了出來，和葉小川比著放聲大哭。曾經，兩人光著身子，乘父母不注意，“撲通’一聲跳進河里，然后看著父母在岸上焦急的喝罵。曾經，兩人以為可以一起面對生活里的風風雨雨，成為對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是，我們看不到結果。一切開始于那個沒有聲音，沒有色彩的日子，好像命中注定，一起走過十幾年的兄弟，也會在某年某月某刻，恍若陌不相識。

當葉小川悄悄比蘇童高出半個頭時，他們竟會，相對無語。

和蘇童交談的那個女生，不滿的“哼”了一聲，她還從來沒見過蘇童對哪一個人這么重視，對面的男生憑什么愛理不理。

“她是我同學，藍琳。”

“你好，我叫蘇雪，在我旁邊裝拽的男生叫葉小川，很高興認識你！”聽到葉小川三個字，藍琳臉上明顯露出一絲厭惡。看來，壞學生走到哪里都不受歡迎。葉小川對藍琳一笑，帶著嘲諷。

“小川，我......”蘇童轉過頭，狠狠吸著鼻子，壓抑蜂擁而至的悲傷與歉意。

葉小川突然大笑，“喂，你這是什么表情，老朋友見面，不該很高興的嗎，你說呢，蘇童？”

兩雙眼睛，在夕陽渲染的火紅中對視，那么深刻，直入靈魂。

“我要回家了，你們慢慢聊。”

蘇雪追上快步離去的葉小川，低聲說：“呵呵，真沒想到，風宇高中最壞的學生和最好的學生竟然會是好朋友。”

“這倒是個很高的評價。”葉小川調笑，然后內心深處，突然有什么碎裂，那一地冰涼的聲音，就要穿透一層層偽裝的阻礙，釋放壓抑整整一年的悲傷。

葉小川加快速度，將蘇雪落到后面。悲傷，是一個人的事情，需不得他人撕開血淋淋的的傷口觀看。

“小川，謝謝你還承認我這個朋友。”蘇童的聲音追上來。

葉小川擺擺手算是回應，不回頭，是不敢回頭。害怕某一瞬間，自己會忍不住沖回去，說：“小書童，我好想你。”那極盡偽裝的堅強，會突然崩潰，而剩下的只是一個傷痕累累的自己。

小書童，知道嗎，我從來不曾怪過你。那些我們有過的回憶，常常出現在最深處的夢里。只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原來那個無憂慮的時候了。我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只是真的希望，你可以永遠這么幸福下去。

——葉小川

那顆悲傷，孤獨的心。那抹淡淡的悲哀，好像一滴濃黑浸入水里，層層擴散，直到全部融入黑夜。讓人看了不忍鼻酸。這個男生，有怎樣的往事，有哪些夢靨般傷心的往事？蘇雪望著葉小川離去的身影想。

“喂，葉小川，轉頭。”

葉小川轉過頭，對面的女孩身姿翩然回首，然后是如花的經典動作。只是，余輝傾瀉，那似嗔非嗔的神態是那么可愛，好像千百年，都化不開的一幅銘刻的畫卷。

葉小川不由笑開，憂傷，就悄悄隨逐漸籠罩的夜色消散。

“葉小川，我可警告你，不準笑，也不準告訴別人，否則，我和你沒完。”蘇雪揚揚拳頭，以示威脅。

“喂，蘇小雪，謝謝！”風過無聲，這句話，隨風聲淡淡飄散在空中，細弱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