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習慣躲在某個人身后，看他的影子穿過長長的街。

數天空飛過的鳥兒，看見白云悄悄停在黑色阡陌上。于是，靜靜等待某一刻你回頭，傾聽你呼吸如歌。凝望前方四十五度側臉，會讓陽光折射，奇跡般盛開花朵。

你聽，快樂開始唱歌。

6

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蘇童看見父母正陰沉著臉坐在客廳，桌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筆記本。

“小童，過來一下，爸媽想問你一個事。”蘇媽媽的聲音，壓抑著一股怒氣。

蘇童面無表情將凌亂的書包整理好，坐下來。

“小童，你老實告訴媽媽，這個筆記本是誰的，前幾天我還沒.....”意識到自己失言，蘇媽媽住口不語，眼神依舊緊盯著蘇童，似乎要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一個同學的，他讓我幫他檢查一下筆記。”

“男同學還是女同學？”旁邊的蘇爸爸開口問到。

“女同學，”蘇童看了一眼臉色迅速陰沉的父母，繼續說：“爸媽，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我會管好我自己的。那個女生是藍琳，你們認識的。”

蘇媽媽尷尬地笑著，“小童啊，其實爸媽并不是懷疑你，我們也是關心你，擔心你。藍琳那丫頭，聽說出身很好也不是……”

蘇童站起來，打斷媽媽的話，“爸媽，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間休息了。”

“可你還沒吃晚飯呢。”

“我不想吃。”

“你問孩子干嘛這么直接，難道不可以用別的方法問嗎？你看……”身后，蘇媽媽的抱怨聲傳來，蘇童將門用力關上，整個世界，仿佛一瞬間安靜下來。

窗外，模糊的雨聲如隔了千山萬水，那么虛無縹緲，難以觸摸。

好像，離水榭的雨已經很遙遠很遙遠了，那些清晰的，銘刻在心里無法忘記的回憶。

那條長長的，泛著古色的青石巷，記憶了每當下雨的時候，葉小川和蘇童會光著腳在雨里奔跑，讓“啪啪”的的聲音傳遍雨巷的每一個角落。長大一些，蘇童和葉小川就騎著單車，在很大的雨里撐著一把傘呼嘯而過，任由水花飛濺，然后在路人發火之前逃之夭夭，聽身后傳來各種叫罵聲。葉小川就叫住蘇童“喂，后邊那人在叫你呢，小兔崽子，哈哈……”笑罵聲中，葉小川“撲通”一聲跌入水中，蘇童大笑著從葉小川身邊飛馳而過，讓雨水濺滿葉小川一身。

時間像是施了魔咒般加速流失，蘇童記憶里放聲大笑的日子，被無情的撕扯，模糊，最后消失不見。

三年前，蘇童的父母辭掉工作，開了一家百貨超市，經過幾年的努力，蘇童的父親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聽別人叫一聲“蘇老板您好！”蘇媽媽可以在聊天的時候，用得意的口氣說：“哎，這整天閑在家里真無聊啊。”然后在別人的的恭維聲中得意的笑著。

蘇童默默看著這一切的變化，直到爸爸告訴他：“小童，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爸在城區買了一套房子，很漂亮，我們很快就可以搬過去了。”

蘇童的心，不受控制旋轉起來，終于明白，以后的生活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不可以和葉小川那小子一起上學放學，一起放聲無所顧忌的大笑，好像自己是世界的主人一樣。.

曾經那么深的以為，現在看來卻是如此天真。命運，永遠不會讓人知道它的魔爪，下一個要扼住誰的咽喉。

正如那天，兩人渾身濕透沖進蘇童家客廳，蘇童說：“小川，你先等一下，我去拿兩套干衣服。”

“蘇童，你爸爸媽媽……”不遠處，蘇媽媽一臉不快盯著電視機。“管他們呢，你是我朋友，又不是他們的朋友。”蘇童笑笑，“小川，你等會兒，我馬上出來。”

蘇童媽媽跟著蘇童走進臥室說：“不用找了，你衣服我拿去洗了。”看到蘇童向外走去，蘇媽媽生氣地問：“你干嘛去？”

“拿爸的衣服，我們應該可以穿。”

“小童，你怎么可以隨便帶人回家呢？都不知道跟我們商量一下嗎？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放眼里。”

“媽，你說什么呢，小川是我朋友，很要好的朋友。”蘇童語氣里帶著一絲怒氣。

“朋友，如果是朋友就往家里帶，那我們家不是成慈善所了。”女人的聲音刻意提高了幾分，“再說了，小川又不是自己沒有房子，雖然他爸媽不在了那也輪不到我們管……”

“媽，不準再說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蘇童拉開門沖出去再用力關上門。

小川——

客廳突然安靜下來，好像一瞬間時間凝固。命運軌跡，如一把鋒利的劍，如此優雅姿態，無聲無息，刺入心靈，破碎一地凄涼。而在蔓延流血的心靈外，人還是原來那個人，甚至臉上還殘留著未來得及隱退的笑容。一切都未改變，又已一切回不到最初。

“小書童，沒什么的，呵呵,”葉小川笑了笑，“我還有些事沒做，我先回去了。”

“小川，我……”

“別婆婆媽媽的，又不是生離死別，明天見。”笑著接過蘇童遞過來的傘，兩個男生默默站立，彼此注視著對方。然后葉小川轉過身沖進雨簾。

拖著雨傘，鋪天蓋地的雨，毫不留情將葉小川淋得徹徹底底。可為什么身上感覺不到冷了，甚至連任何感覺也沒有了，是心麻木了嗎？為什么雨水會是咸的，難道是老天爺哭了，哈哈，他也會哭，哈哈哈......

小川，知道嗎？看著你離開的身影，我覺得自己好沒用，曾經說過的一生兄弟有難同當，我都沒有做到，能感受到你絕望的心情，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你被黑暗吞噬。從來沒有哪一刻會覺得自己這么沒用。小川，你怪我嗎？

那是你最后一次叫我小書童，往后的多少個日子里，那成了我最渴望聽到，又最懼如夢魘的三個字。根深蒂固，不得救贖!

——蘇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