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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一紙江南——結束語
- 第8章 一紙江南——時間涸澤了記憶,我在逆流的光景中錯開生命。
- 第7章 一紙江南——捧著晴天流落光年之外
- 第6章 一紙江南——遇見的他,不是你
- 第5章 一紙江南——戒不掉的罌粟花
- 第4章 一紙江南——你用七天采擷了我的永恒
第1章 一紙江南——0℃的綠茶里有你的味道
十八歲之前的記憶,短暫得讓我找不到支撐點,就如同陪伴著我一起成長的那首竹葉曲一樣,無論用上多么高亢的音調吹奏,其曲尾總似竹林的風一般,在身邊輕輕摩擦而過,最后留下一個連指尖都無法觸及的婆娑背影,囂張地宣示著它的遠走高飛。那是我向往的,它知道。
我是個懷舊的人,所以我總是試圖在流逝而過的歲月中抓住些什么,仿佛那樣做了便覺得安心。而那些會隨著時間逐漸淡化的記憶,也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里,就像此刻櫥窗外那奔向天邊的青煙般,回歸于我的歷史的天空,最后連我也一起丟棄。
在這個物欲和權欲縱橫馳騁的世界里,我們置身于社會這個大熔爐,麻木地把自己一遍又一遍凝煉,信仰著前輩、先家所濃縮出來的生存之道,在石頭森林里摸索前行,扮演著有“感覺的機器人”角色。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假想以后,隨波逐流我會變成怎樣?遺世獨立我又會變成怎樣?
我想我是不屬于石頭森林的,在那樣的環境里生活,讓我覺得失去了生命最原始的意義。
偏愛南方的青山碧水、空靈擷韻;偏愛北方的飄雪曠風、冰清無垠。偏愛幽谷的細水潺潺。偏愛草原的暖風襲襲。我想,我可能會是個沒有驛站的旅客。我想,我可能就是個怪人。
我知道也看到,總有些人是在用自己的筆書寫著他人的故事,而我,我只學會了用自己的筆書寫自己的故事。俄羅斯著名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就曾說過:“除非太卑鄙得偏愛自己的人,才能無恥的寫自己的事情。”我不覺得自己卑鄙無恥,可我愿意承認,我應該從來就不是一個大氣的人。我很少去記錄或是描述那些令世間英雄人物競折腰的擁有磅礴氣勢的天地山河或是宇宙神話,也很少去感慨那些令無數人感動得淚流滿襟而又無限向往的絕世戀歌,我有的只是所謂的低視野情懷,只會埋首將一首又一首輕輕的無關風雨的生命之歌低吟淺唱。在這樣的情緒里,我暢想著夢里的碧海藍天、云淡風輕,也試圖把自己幻想成一片隨風而躍的純白蒲公英,在如墨的夜空里,輕舞漫飛揚。
半清甜、半苦澀,一個人靠著窗喝的時候,心像沉浮在空氣里的彩色泡泡,不安卻強裝鎮定。舌尖上那種冰涼的觸感,不濃不淡、不深不淺,卻足以令我沉溺,不能自拔。你不知道,0℃的綠茶里有你的味道。
我曾糾結,如果沒有那場相遇,如果從不曾相識,我的人生又將呈現何種弧度的軌跡。只是,人生沒有如果。
南方的冬天是少雪的,那年,也一樣。那時的我還沒高中畢業,上高中填志愿時固執地選擇了縣里離家最遠的學校,像多少此刻在為夢想中的高校所奮斗的高三學子一樣,過著“三點一線”的校園生活。
都說人是由兩個自己融化而成,白翼天使和黑翼天使的傳說我是愿意相信的。一個人,許是安靜乖巧的背后潛藏著熱烈奔放、許是體貼溫柔的背后包裹著乖張偏執……
我是個熱鬧和安靜極端綜合的另類人,天生的性格里有點小脾氣小叛逆,表現鮮明。喜歡跟身邊的朋友打鬧成一團,大聲歡笑,無所顧忌;喜歡一個人靜靜仰望天空,每天用厚厚的日記本寫下點滴生命感觸。我將這類人定義為心靈漂浮者,因為找不到心的落腳點。江南出現的時候,我想我也是在看著天空的,因為當記憶倒帶在那一刻時,我突然看到了天的明朗。
很干凈的男生,這是江南給我的第一印象。或許只是因為他有一雙純澈的眸子,像一汪清泉,讓人感覺清新而自然,如同沐浴在春日里的陽光般,帶著新生的溫暖。
那天的他是安靜的,一個人坐在樹下的草地上,視野或許是定格在天空遙遠的某處,我倚著墻壁趴在教室的玻璃窗臺上,夕陽昏黃的余暉下我看到了他的側臉,散發著淡淡的憂傷,似湖面漣漪,在視線中斑駁暈開,瞬間模糊了我的思維。那樣平靜恬淡的一幕,在多年后回憶起來,我依舊留戀。
于是忍不住在日記本里寫下了卞之琳的《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那個干凈的男生,不管我在校園里怎樣有意無意地尋找。
再次見到江南是在元旦節前一天,午后天空的云朵里彌漫著淡淡的咖啡色,我在想那是不是要下雪的前兆,我是一直期待著下雪的,那是我整個冬季的最大渴望。校園里散發著罕見的寧靜氣息,大部分同學都已回家過元旦節了,我把整個脖子都縮在厚厚的針織毛圍巾里,在操場外的小路上奔跑,喜歡看那呈現淡淡乳白色的呼吸的氣體,在空氣中一圈一圈地無聲淡化消散,演繹它的自由和放逐。
身后扣動籃板的清脆之音令我不禁回眸,我又看到了那個久違的少年的側臉,他扣籃時的身體就像一個跳動的音符,詮釋著生命的朝氣與活力。看著這樣的他,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許多。或許他有這種專屬魔力,我這樣想著,腳步卻情不自禁地轉向籃球場的方向。
那是一個意外,當籃球滾跑至我的腳下。江南撓著頭道歉的聲音我沒有聽到,只是突然惡作劇地側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痞痞地對他說了一句:“帥哥,你打籃球的樣子真好看!”然后我就看到他的臉傻傻的靦腆的紅了。
“哈哈……”我捧著肚子無法抑制地大聲笑著說,“你好好玩哦!”
忽然,他盯著我嚴肅地說了句:“丫頭,你長得像我侄女,真的,挺像的!”感覺到他語氣里的認真,我的笑聲嘎然而止,疑惑地看向他,卻只見他笑得比我更大聲了!才知道自己是被他給娛弄了。
“呵呵……你好,我叫江南。”笑完后,他很有禮貌的跟我介紹了自己。
“纖沫。”
原來江南是我的學長,家就在學校不遠處,現在在南京上大學,只是假期偶爾回家。
我們坐在籃球場旁的石階上聊了很多,學習、生活、旅游、理想、感情……當談到理想時,他說他只希望未來能有一份好的工作,和自己愛的人有一個溫暖的家,安安穩穩地過一生。他問及我想考到哪去,我開玩笑的說:“以前總想著要到外省去,可是卻不知道究竟要考去哪里,現在我有目標啦,就去南京,你那哦!”
問及他的聯系方式,他笑著說:“這可不能隨便給,我女朋友會吃醋的。”我聽后朝他豎起了大拇指,“不錯哦!是個好男人呢!”心里雖失望卻也已作罷。他卻突然冷不丁地補上一句:“嘿嘿……不過沖咱倆這份交情,是肯定要給的。”理所當然地收到我的一記大白眼。
傍晚時分,在那個安靜得只剩枯草的小操場上,當我看到天空飄落紛紛揚揚的小雪時,心情頓時激動不已。
“哇!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哈哈……”我笑著站起來,跑到了操場中間,用雙手去接觸那散發冬的清香的小小雪花,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純凈的白,是我的最愛。
“你怎么這么激動?雪花很好看么?丫頭,你肯定從不關注天氣預報,我昨天就知道今天會下雪了。”江南站起來走在我身后帶著取笑的語氣說道。
知道他是開玩笑的,也就沒搭理他。玩了好一會之后,感覺有點冷了,才跟他走到了操場外的一棵大樹下,樹下有石凳,我們就坐在那靜靜地看著雪輕輕飄下。
“我出生的時候就是下著雪的,媽媽說那天晚上的雪很大,應該比現在的要大很多吧!早上起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屋后的竹林都被雪花堆積得壓彎了腰。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我對雪花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偏愛感,每年的冬天,我最想看的風景就是雪景了。在那時,不管遇到怎樣的不愉快,看著雪,我就可以把它們全部忘記。你知道中國最北端的地方叫漠河吧?其實我一直好想在冬天去一趟漠河的,聽說那里冬天除了雪花的銀白色,就找不到其他的顏色了,是真正的萬里冰封。那樣遼遠開闊的畫面,就是在腦海里想著,都會覺得很美很美。”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想告訴他這些。
側臉看江南,他的眼睛正看著空中的某個不確定的坐標點,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突然回想起第一次看見他時他的模樣,那眼神,給人一種距離感,跟這時的他一樣。我知道,那是每個人所獨有的第三世界,外界的人很難走進去,自己也很難走出來。
“漠河,想去以后可以去啊!嗯,那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呢!”爾后他輕聲說道。
道別前,我問了江南一個問題:假如你站在窗前,在漆黑的夜空中綻放著絢爛的煙花,你會看什么?
他回答說:“心情好的時候,我會看煙花,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什么都不看。”
江南好奇我的答案是什么,我只微笑著朝他揮揮手道別便跑向了宿舍,我是不愿回答他的,總覺得這樣干凈的人不適合聽到那樣的答案。只在心底默默說著:我會看最黑最安靜的那方天空。
是的,最黑最安靜的夜空,也是我的最愛。而我一直在尋找一個跟我相同答案的人。
那天的我是很開心的,我想唯一的遺憾可能就是,他不知道那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夜晚,我在日記里寫下一首簡單的古體詩:寒雪奏冬意,千卉忍藏馨。葉落人獨寂,萬賴等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