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風送出蝴蝶結的第三天，乞乙就出現了。他來的時候是午時酒館相對比較繁忙的時段。尤風和香琴還在上演那一出《墻頭馬上》，抹了粉化了妝一身綠衣羅緞的尤風還是一眼被他給認了出來。乞乙驚愣地站在門口，望著這個唱起歌來竟是嗲聲嗲氣的小風兄弟。一個大男人，居然跑去唱歌，這成何體統？乞乙發怒了，一下沖到臺前，把尤風拉下了臺，“啪啪”兩個耳光打得她暈頭轉向。

“你發神經啊?！庇蕊L狠狠地抬腿踹了他一腳。由于尤風長得有點高，腿也有點長，曾經拿過校運會跳高冠軍，這一抬一踹又是奮起反抗，沒來得及顧想太多，結果就猛猛地踹到了他的“那里”。乞乙捂著“那里”面紅耳赤，一雙眼像牛一樣地瞪了出來，不等鋪里小廝奴仆去阻攔，他就一腳奔過去掐住了尤風麻桿細的脖子，用力搖晃著罵道：“兔崽子，敢踹我這個地方，我先折斷你的脖子。”

尤風翻起白眼，原來他一發怒最在行的就是掐人脖子，她可是記住了，以后再要惹他生氣，先拿個護頸的石膏套在上面。眼見無力反抗的可憐的尤風就要氣絕身亡，香琴急得當眾之下就從旁側發出一掌來暗襲乞乙。乞乙陡覺，松手撤身一退，反手鉤住了她的雪掌，將她的手臂禁錮在手腕之間。

“你是誰？”乞乙冷道。

尤風趁機大吸兩口氣，說：“你別發神經了好不好，快放開。”

乞乙不放，反而盛氣凌人道：“她會功夫，怎么能放？”

尤風沒辦法，只好親手來解勸：“我的大哥，你長不長腦子，誰規定了這世界上只有你認為的人才能會功夫？這是我好姐妹，你傷她，我跟你斷絕關系。”

“好姐妹？你……”不等乞乙接下去說，尤風便一把揪住他把他拉到了酒館外。

“乞大哥，先別說這些了，我的那張條子你收到了嗎？”

“我就是來告訴你那人沒法打聽?！?

“為什么？”

“呂不韋在趙國的門徒全遣散了，沒法查?！?

尤風向乞乙靠近兩步，更低聲說：“我告訴你，剛才那個就是香琴。你也看出她不簡單了吧？”

乞乙一訝，“是她？那是得查查，我聯絡一下趙國的兄弟盡早給你答復。不過你剛才說她是你姐妹？你小子別是被那騷娘們……”

“大哥！說什么呢你？”尤風忿忿地白個眼，咂了一下嘴。

乞乙笑道：“好好，不說，你不愛說，那咱就不說。就說說我的事好吧，那個你啥時候能有公孫賊的消息?。慷级嗌偬炝耍阋恍?，直說。大哥我就不浪費時間等你了。”

“你急個頭啊。再十天，十天以后還是沒有，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行了吧？”

乞乙一個熊掌拍在她肩頭，壓得她差點一腳趔趄著栽倒，“行，那我就再等你十天?！闭f完轉身要走，尤風抓住他，說：“大哥，你可別跟我說這些天你就悶頭在那里睡大覺，光等我這邊?。俊?

乞乙笑說：“誤會誤會，那倒沒有，我去找了呀，”他重新湊回她跟前，小聲道，“你知道不，我還到昌平君府里走了一趟，猜猜我發現了什么?！?

“什么？”

“有很多美女。”

“切，神經！說你有毛病還真有毛病?！?

乞乙居然沒生氣，還滿臉堆笑地說：“小風，我問你，你可知道這整個中原哪兒的女人最美？”

尤風甩一眼，“屁話，燕趙，里頭那個就是趙國美女。哦，還是嬴政老媽也是。”

“那就對了，我在昌平君府看到的可是比她美過十倍的燕國美女，新鮮出爐的啊，我差些沒忍住要叼個回來了哩。”

尤風噴笑一聲，念頭一轉，笑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燕國美女？你怎么知道是燕國美女？”

“我親耳聽到的呀，是特地從燕國送來給昌平君的?！?

“好端端送美女給他干什么，要送也得送秦王啊，你說對不對？”

乞乙甩著手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這跟我無關。走了，十天后來取消息?！闭f完又要轉身走，尤風又抓住他，說：“乞大哥，你帶我去看看行不行？”

“看什么？”

尤風瞇眼一笑，“看美女。”

乞乙用手指點點她，心領神會地覷著她笑了半天，才說：“行，去就去。啥時候，給個時間。”

“就今晚?！?

************

昌平君府落在咸陽城西側幾十里外的平陽城。靜夜時分，尤風在西城雍衢門城闕下等待。是時舒風送爽，清音裊裊，墨黑天宇掠下一縷華光月濃。城闕樓臺巋然屹立，厚堵的城墻莊嚴穆靜。尤風站在城墻角邊，仿佛總會聽見周圍一陣陣轟然的巨響。那是城墻倒塌的聲音，在她的想象中，每一次攻城，每一場屠民，剩下的總是斷壁殘垣的遺景，總是尸骨埋山的慘象。這沉重的墻竟是徒載了生靈，空負了想望。

夜，漸漸地沉寂，變得空靈無定。風止了，月移了，心也飄忽了。

尤風仰頭望天，頃時之間，分不清這夜俯臨著的是怎么樣一塊大地。天與地，究竟有著怎樣一種分割？那遠處，那海天一線的遠處，是否還有屬天劃地俯仰相望的界限呢？

踩在腳下的，是泥土；頂在頭上的，是宇宙。那么藏在心中的，該是什么，又可以是什么？

也許是愛吧，誰又知道呢？前面有人來了，尤風遠遠望見月光下的影子策馬朝她奔來。

“上來?！逼蛞蚁蛩幸徽惺郑蕊L跨到他身后的馬背上。

“走?！庇蕊L抱住他的虎腰，整個背就像一堵厚墻堵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要多少時間？”她又問。

“半個多時辰吧。你到底要去看什么？”

“別問了，去了就知道。”

半個時辰后，他們在城門口停住了。城門關了，乞乙下馬，望了望幾丈高的城墻，對尤風說：“我們得躍過去。”

尤風瞠目，她可沒飛的本事。

“躍？呵呵，我不會。”

乞乙鄙夷地瞥她一眼，一個只會唱歌不會打架的男人，在他眼里實在算不得男人。這種人都該送到宮里去給閹了伺候王后公主去。

“過來，我帶你進去?！彼梢牡卣f。

尤風從后面一把鉤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吊起來，笑著說：“我準備好了，你開始躍吧?！?

話音剛落，只覺乞乙一個輕身跳躍，騰步而上。尤風吊在他身后像根桿子一樣搖來晃去，晃得自己高聲大叫，又晃得乞乙力不平衡險著一頭栽下。

“蠢貨，不想死就把腳鉤在我腿上?！?

尤風只好學八腳蟲把他牢牢地鉤住。乞乙翻個身躍過了墻，輕輕便便地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