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舞房，香琴姐正旋著身子在中央打轉，整一個身軀是由兩個S組成的曲線條，就像一縷煙，輕輕一吹，便要倏忽消散的。尤風由不得屏住呼吸站在一旁不敢攪擾。一支跳完，香琴姐有些汗雨淋淋，額頭滲出了絲絲點點的小汗珠，配上她微顯急促的呼吸，便愈發顯得動人了。瞧見尤風立在門邊一動不動，香琴嬌嗔地向她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往媽媽的坐處走過去。

“媽媽，您瞧瞧，這就是我跟您的尤風。尤風，這是媽媽，快叫啊。”

“媽媽，你好。”

尤風彎腰作個小揖，抬眼望見這個媽媽眉眼上揚，眼角長了魚尾紋，卻依然胭脂水粉勻得滿臉都是。笑起來蠻親切自然，不像一肚子壞水的那種妓院老鴇。

“尤風啊，你的情況琴兒都給我說了。別的我也不多說，讓你準備的節目想好了嗎？”

“想好了，想好了。不過這節目，我現在做不下來。”

媽媽的笑意退了點下去，說：“怎么做不下來，是個什么意思啊？”

尤風朝香琴微微一笑，小小地走近兩步，挨進媽媽身前說：“媽媽，香琴姐跟我說您這酒館里要搞些新花樣，所以您看，我就沒準備什么歌啊舞啊的，這些都老大牙了，再好看的，看多了也膩。您要抓顧客的心，就得時常翻點子。我這不給您想了個新點子。”

“什么點子？”香琴和媽媽饒有興趣地一齊問道。

尤風掏出《會真記》盜版，雙手遞給媽媽，她一邊給她看，一邊向她解釋：“媽媽，您看看這故事如何？您要覺得這故事精彩，我就給您排這個戲。”

香琴湊近身子一起看，看過半晌，媽媽的臉色不僅沒有發出光來，反而黯了下去。尤風一見這情形，頓時慌了起來。難道戰略錯誤？不會吧，這種始亂終棄的戀愛關系該是在哪個時代都盛行得起來呀。瞧瞧那些《詩經》里的歌，不是情啊愛啊，就是痛啊恨啊。但是話又回來，《秦風》又與別風不同，《秦風》除過一首《蒹葭》帶了點浪漫的男女情調外，其它都是奔打仗或者政事去的，看來她還真是一招輸，滿盤皆輸了。早知道就該弄個三國《諸葛孔明七擒孟獲》的故事來演一演。

“我說尤風啊，”媽媽終于說話了，“這個故事好是好，就是啊，有點誤人子弟。我跟你這么說吧，這個要是演到臺上看那些達官貴人看了，他們心里總會產生個想頭吧。這些人啊，都是平日里沒事干，出來游晃的紈绔子弟，這么個故事要在那里一擺，不成了個實實在在的榜樣？反正也是一天到晚沒事做，乍一看除了喝酒看歌舞，還能有這等好事可享，可不亂了分寸，一團糟嗎？”

嗨，我還當什么大不了的呢？

尤風聽完便大舒一口氣，原來這位媽媽還懷了這樣一個崇高的大情懷，不為自己的腰包想，倒是先想著要進行集體教育了。要是秦國人個個都像她這樣，哪里還有這戰國七雄呀，一雄就頂天了。

我必須要用韓非的“君不仁，臣不忠，則可以霸王矣”的深切觀點給她洗一洗腦。

“媽媽，我實在佩服你的廣闊胸襟，”尤風笑說，“可咱活著得吃好飯，得住好房子。可這好飯，好房子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是我要說媽媽您，您這樣為這些貴人們著想，但他們能想著您嗎？說好聽的，您是大公無私，是咱大秦的忠臣良民，說不好聽的呢，上至大王，下到小吏，全都當你是鳥蛋。結果咋整呢，還不是兩手空空，馱著別人的鄙眼躺進棺材？人活一世，不為自己，對不起天地良心啊，媽媽說是不是？”

媽媽傻愣愣地瞧著她，訥訥地又說不出話來。尤風猜她心里頭大概是把她當成了受了刑無處發泄的某個冤家對頭。不過她說得有道理嗎？不能說一點沒有吧，媽媽許是也感到了自己的弱處，緩和著神情笑了笑，轉頭問香琴：“琴兒，媽媽聽你的，你說要不要吧？”

香琴還沒想明白尤風的話，一時間聽媽媽問起她來，她當然是沒有理由拒絕的了，便趕忙雙手一握尤風的胳膊，笑道：“要要，當然要了。要女兒看，這就是個好故事，一準兒賣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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