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善貞是仲文哥的朋友，跟我只是泛泛之交，但他的死對我的打擊很大，等于讓我又死了一回，我渾身無力，頭重腳輕，本打算斗膽去見吐突承璀，揭露李錡暗中招兵買馬，蓄意謀反的事，盤算了半天，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实廴绱嘶栌梗趺纯赡芟嘈胚@些。李錡用金銀珠寶蒙蔽了皇帝的眼睛，誰還敢再彈劾他。每一個朝廷下來的官員，都被他用這些封了口，這次的吐突承璀不會例外，肯定是空手而來，滿載而歸，他怎么聽我之言？說不定還會自取其辱。朝廷的作為太令人失望了，真后悔當初不該勸仲文哥去趕考，為這樣的皇帝效力實在不值得。

想起仲文哥，心又開始疼痛難忍。他還活著嗎？為什么一直毫無音訊？為什么不給我托個夢？這些問題時刻困擾著我，我寧愿相信他是因為知道了我李府的門，無法原諒我，找個地方躲起來了，也不愿意相信他出了什么意外。我無數次想象著重逢的情景，想象著和他一起恬淡而快樂地生活著，我們有一大群孩子，每個孩子都有一個美麗的名字。男孩子跟他寫詩作文，女孩子跟我繡花刺繡，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著日子，與世無爭，即便是生活的清苦一些也無所謂，只要不再分離。這些美好的想象支撐著我活下去，無論每一天活得多么艱難、多么無奈，只要有回憶，有幻想，就有信心。

就這樣幾年又過去了，我人未老，心卻老了，幻想也漸漸減少，慢慢地學會了面對現實，但對李錡的恨卻是有增無減，我希望他的死期快點到來。

那天，他喝了許多酒回到家里，嘴里不干不凈地罵人，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我有些好奇，問：“誰又吃了豹子膽？得罪了你？有本事把他活埋了呀！干嘛在家罵人？”

他結結巴巴說道：“我罵杜佑那個老東西，我真想把他活埋了，等著吧，總有這么一天?！?

“杜佑是誰？”我問。

李錡說：“呵呵，他跟你一個姓，可他不是你家門子里的人，他是當朝宰相?！?

我納悶：“他是宰相，你不巴結，反而罵他？他怎么就得罪了你？”

他嘆一口氣說：“你知道什么，那個昏君已死，改朝換代了，現在是永貞元年，新皇帝順宗是個疾病纏身，朝廷的事務都是杜佑處理，這個老東西宣布大赦天下，罷免宮市，取消了五坊小兒和各種進奉，竟給了老子一個節度使的空名，老子能不罵他嗎？”

我說：“這不都是好事嗎？老皇帝只是口諭，并沒有下詔書任命你做節度使，現在丞相正式任命了，應該高興才對?！?

他“呸”了一口，說：“高興個屁，看起來是升了，其實是明升暗降，一個空殼子罷了，諸道鹽鐵轉運一職被他剝奪，成了正式外藩，名譽上好聽，還不是為了籠絡我，老子才不稀罕這個名譽，這不是逼著老子造反么？”

李錡謀反我并沒有告密成功，消息卻不脛而走，弄得滿城風雨。

我說；“你大張旗鼓地練兵，弄得朝野上下都知道你要謀反了，你卻按兵不動，不知道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我也有苦衷呀！還不是為你考慮，之所以按兵不動，一是時機尚未成熟，二是時政變化太快，要摸清形勢才能行動，這地方離朝廷太遠，要有可靠的內應，那些人都比較勢力，左搖右擺，讓人不放心??！萬一失敗，我這么大年紀了，死不足惜，你年齡尚輕，如果被株連，實在可惜，倘若落在他人之手，也會受歧視，我于心不忍那！”

他說的多好聽，好像是為我考慮，還不是怕丟了自己的狗命，看來，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德宗皇帝遲遲沒有正式任命李錡為節度使一職，就是怕他權利太大，讓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懷，實際上他早已以節度使自居，習慣了大家這樣稱呼他，杜佑任命了他，卻奪了他的財政大權，無疑是給他當頭一棒，他怎能咽下這口氣，所以怨氣沖天，變本加厲地搜刮民脂。

轉眼又是半年，這年秋天，國事大變，新皇帝登基，國號又改為元和。

元和初年，百廢待興，新皇帝憲宗銳意改革，三次派使者來詔回李錡，李錡躲在家里裝病，決絕見面。

我勸他說：“皇帝詔你回朝輔國，不用損兵折將就能到長安，何樂而不為呢？”

李錡捋著胡子說：“哎呀，秋娘，你跟我這么多年，一點都不懂我的心，我是要回長安，但不是被他召回，誰稀罕做宰相替他賣命?！?

我接道：“宰相也是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必非要做皇帝？這打起仗來，勢必要涂炭生靈，殃及百姓，我看你還是放棄那個念頭吧！”

李錡搖頭說：“你這樣勸我我不會生氣，別人敢這樣勸我，我一劍戳死他。如果現在放棄，我這些年的心血不是白白浪費了嗎？”

他已被權利迷了心竅，鐵了心要造反，別人的勸告他聽不進去一句。

他一再推遲進京的日期，一年又過去了，還是不肯動身，心情變得暴躁不安，那天回家后，他心情突然變好，我問他有什么好事？他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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