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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文臣云卷:云衍笙
文臣家姑娘,大多溫柔和善、嬌俏風流,獨這一代文臣云家的衍笙姑娘雖容顏眣麗、氣質芳華,卻是一個實打實的驕縱脾氣,常常一點不如意便要大發雷霆,比之旁的姐妹可就叫人有些退縮了。
不過她也從來不理會這些凡夫俗子,久居萬頃蓮池之中,泛舟湖上,不理塵世怡然自得。任由蓮根蠻橫的霸占整座蓮池,滅殺其他生靈,獨留一株蓮花霸占萬頃蓮池,自個也活似池中蓮絕不肯挪窩的模樣。
不過若是自家姐妹在朝堂之上受了委屈,她可定要出關為姐妹們討回公道。
例行一年一期的朝會。
云家子弟皆身著華麗端方的朝服站在下方,五陰之首的零尊端坐在冥主座下,華服貴重、氣質雍容,平靜的望著站立不動的五陰之一——審判陰尊劍蘭。
“陛下,臣私以為,零尊把守朝政,又是文臣云氏之主,與武將皆有來往,恐怕養虎為患。”劍蘭平疊手掌俯身行揖禮,語調冷淡又透露出久居高位的威嚴。
“哦?”難得從沉睡中清醒的冥主挑了挑眉,視線掃過朝下文臣武將、各位陰司,略微無趣的問道,“諸位也覺零尊逾矩了?”
“這……”眾人四下相窺,皆不敢言。
“既然大家都不敢說,那零尊你來說說。”纖長的指虛點著她。
零尊不言,穩坐不動。
“瞧劍尊這話說的,好似當年齊家和武將就不交好似的。”嫵媚風流的云家九女云幼薇長袖一甩,偏頭衣袖掩唇,斜斜的遙望臺上劍尊,語調刻意拉長顯露出意味深長的語氣,微垂的眼角隨著眼睫上挑出魅人的弧度。
劍蘭雙手交疊至小腹,垂眸漫不經心的望著長袖善舞的云幼薇,道,“九姑娘口齒伶俐、長袖善舞,本尊不過是一介蠻橫的武夫,不與你爭。”
“好一句口齒伶俐、長袖善舞,零零,這一代的文臣你教導的極好。”單手撐著頭,故作爽朗的撫掌大笑,掃過她身上的目光卻顯得意味深長。
云幼薇微笑著,朝著冥主的方向微低著頭,福了福身。偏又歪了歪頭,纖細的頸被素白的衣領緊緊包裹,嫵媚中顯露出些許脆弱,直勾著在場的人們心中憐愛更甚。
零尊眸子微垂,規規矩矩的起身行禮,話語間滿是恭敬,行事足以做到滴水不漏,“托主上賢明,零零愧不敢當。”
“呵,文臣的族長倒是會說話,好話說盡壞事做絕,零零,你這位置坐的可還心安?”有冥主的親衛嘲諷道。
她的世家歷代伺候冥主大人,自然看不慣莫名其妙由武將變成文臣、把持朝政逾矩而行的五陰之首的零尊。
“自然,比你心安。”云衍笙一身青碧華衣,袖口以月白勾勒出蓮花,衣擺繡制萬頃蓮池的繁花似錦,腰間懸掛宮殿吊牌禁步,頭戴華冠長簪緩步而出。
“你便是新覺醒的文臣?”親衛蹙眉。
云衍笙微微頷首,雙手交疊略微俯身,交疊的袖子竟未有一絲折痕,可見禮儀規范到了極致,“正是妾身。”
“一覺醒張口便要萬頃蓮池,你們文臣家的人可當真富貴無雙,一句話便累得我們挪地騰位。”
“我們文臣自然不比閣下體態康健,自身體弱,萬般皆是命數,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出了事,自然得小心翼翼。”意味深長的拉長語調,云幼薇意有所指般的望著他,嘴角的笑容充滿了譏諷。
“你!”
“閣下對妾身有意見?”云衍笙歪頭,困惑的望著她。
“哎呀呀,笙娘怎么可以這么說呢?”聽了她的話,云幼薇笑盈盈的反駁道,語帶苛責之意,親衛方才點頭,又聽她道,“這位閣下,怕是對我們文臣都有意見。”
“云幼薇!”親衛徹底憤怒了,她指著云幼薇,指尖虛劃過她又落在了云衍笙的身上,譏笑道,“你們云家人除了會耍點嘴皮子,可還做過什么?聯姻不愿,放權不讓,莫不是想要以下克上,仗著冥主身子不好,當真打的一手好算盤。”
云衍笙聽聞,眸色一沉,面露不悅。
“那也比不得閣下。”云幼薇反唇相譏,視線輕蔑的從她身上劃過落在地面,仿佛她連地上的塵埃都不如,“我們云家再如何,也比不得閣下口口聲聲自稱親衛胡作非為的好。”
“聯姻都不愿的文臣,還不如早已死去的齊家!”
唰——
無數藤蔓從裙底鉆出在地面蔓延,瘋狂生長,霸道的攀附在殿宇的墻面,將所有落腳之地占據的寸步不留。
“這……”云幼薇抬了抬腳,神色微怔。
零尊抬眸,擔憂的遙望著一臉陰沉的云衍笙。
無數藤蔓支持起觸手,圓潤的尖頭變得銳利,如同冰冷的鐵器,冷漠注視著高臺之上的女人。
親衛駭然至極,隨即又想起這不過是個身嬌體弱的文臣,不足為懼。又極快的變換表情,哼笑出聲。
“一個文臣……呃……”
話語未盡,冰冷的藤蔓毫不留情的刺破她的防御,數十根利器瞬時將她扎成破布一般,鮮血從口中噴出,無數的陰氣自周身消散。
“放肆!”劍蘭一拍桌案,猛地起身。
一向在朝會沉默不言的零尊猛然抬頭,一抬手一把十字長槍出現在手中,閃身挑開劍蘭的長劍,滑步旋身擋在云衍笙的面前,寸步不讓。
劍蘭回身長劍入手,落在高臺之上,與零零遙遙相望。
云衍笙抬眸,四周的蓮藤扎入墻壁,虎視眈眈的對著高臺之上,整座大殿劇烈顫動,似要抗爭到底,最后在零零的眼神中不甘退卻。
零零見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力量,方才轉回頭俯身行禮,“笙娘并非有意,實乃某人欺人太甚,望冥主明察。”
“來啊,將云衍笙壓下去關入水牢,三日后由審判陰尊親自審判。”冥主神色不明,并未答應,反而殺雞儆猴。
“不可。”云君謙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道,“笙娘不過意氣用事,又是年幼無知之時,還望冥主看文臣多年效忠饒過她這一次。”
“是啊,妹妹她是文臣,身嬌體弱的,水牢那種地方豈是她能受得住的?”二姐云想衣也連忙出聲,只是神色將透露出幾分怯弱,越發顯得孱弱。
“那便關入長相殿。”
“冥主!”
“不可再議,退朝!”冥主甩袖,憤然離去。
“這……”云想衣怯弱的抓著云衍笙的手不放,神色焦急。
“對不起,是我意氣用事了。”云衍笙反手抓住二姐的手,愧疚的嘆了口氣。
“那可不就是你沖動了?看不慣她你好歹找個沒人的地方啊,眾目睽睽之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要我們怎么辦啊!”云幼薇恨恨的指了指她。
“為今之計,只有去求忘川君了。”云南蝶憂愁道。
“求忘川君又有何用?冥主顯然殺雞儆猴,非要我們與武將姬軒轅氏聯姻不可,這事誰也做不了主。”云書淮搖了搖頭。
“慌些甚么?”云相雪緩步而來。
“四姐/四娘!”眾人忙驚喜道。
“四娘之意……”零零沉思著。
云相雪漠然頷首。
“好吧,只能勉強一試了。”零零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眾姐妹對視一眼,忙將兩人圍起。
“好四娘,究竟有什么法子啊?”
“惜娘惜娘,告訴我們吧。”
“這……”零零遲疑,“不是什么好法子,笙娘聽了怕是不愿,便不說了。”
被點到名的云衍笙疑惑的歪了歪頭。
“莫問。”明顯比零零更有一家之主的威嚴的云相雪一錘定音,“苦不了笙娘便是了。”
當日,云衍笙便住入了長相殿,雖說比不得自家尊殿,卻也干凈舒適,又有姐妹輪番作陪,云衍笙平淡的過了兩天,沒了案牘之勞刑,甚至比尋常過的還要愜意些。
只是兩天過去了,姐姐們還未傳來消息,她雖不懼,卻也怕會殃及家人。
思索著,一不小心就在微暖的陽光下睡了過去。
在她陷入無意識睡眠的時候,一個身材一米九三的男子走了進來,男子一身簡潔干練的黑衣,長而柔順的黑發在頭頂扎起了馬尾,不似她平常見到的那些文人,倒似一個干練的將軍穿著常服。
視線在周圍一晃而過,男子蹙了蹙眉,沉穩的走到搖椅旁,盤膝席地而坐,注視著她的目光少銳利冷淡,多了幾分溫情。
云衍笙睡在搖椅上,曬著日光,恍惚間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朵碗蓮,小小的蓮花隨風飄搖,沉默寡言的男人抱著她的碗在人世走走停停。
他們去過沙漠,那里實在是太干燥了,她奄奄的垂下蓮葉,男人就變成一棵大樹,周身泛著黑色的紋理,光華照耀四方。深綠的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灑下一片陰涼。
去過大山,遇到了迷路的獵手,男人就化作樹藏匿在深山之中,等待著獵手折下他的枝葉。
去過大海,海水的味道透著腥氣,男人滴了一滴水在她的葉子上,她嫌棄的避開。
去過雪山,但是雪山實在是太冷了,冷的她卷著枝條,不斷發抖。有迷路的人在雪山中死去,男人見了幸存者總會遞上一節鮮嫩的樹枝。
男人是一棵迷糓,佩其木可以不迷路。遇見迷路的人,他總是意外的慷慨。
夢到了這里,云衍笙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將夢里的東西給遺忘了七七八八,只記得自己變成了一朵蓮,有個男人變成了一棵樹,一直守護著她。
原本迷茫的神色在看到身旁的男人后,瞬間就變了。她蹙了蹙眉,語氣并不好,透露著冷漠與疏遠,“大人怎么會在這里?”
她冰冷的語氣讓重和黎有些受傷,溫和的眸子倒映著她的身影,他柔聲道,“你受了委屈,我怎么可不來?”
“不是什么委屈。”云衍笙偏頭,不去看他。
“怎么不是?”重和黎不贊同的蹙眉,“你莫說殺了閻七一個親衛,便是殺了一個陰尊,也絕輪不到閻七給你委屈受。”
云衍笙沒說話。
她自顧自的從躺椅上站了起來,重和黎忙從地上起來跟著她往外面走去。
一推門,就見劍蘭臉色不好的站在外頭。
“……對不起。”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一句話,劍蘭攥緊拳頭,一字一句道,“你無罪釋放了,衍笙姑娘。”
云衍笙神情微怔,似是不敢置信。
“在這個世界,便是閻君冥主,也不能給你委屈受。”重和黎從身后走來,攥緊了她的柔荑,偏頭看來的目光溫和柔軟,不似平常那個沉默冷然的郎君,“笙笙,我應有的,便會是你應有的。”
啪——
所有人都驚了。
唯獨云衍笙,面色冷漠甚至透露出厭惡抗拒的情緒,她掙脫男人牽著她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
男人被她一巴掌打偏了頭,也愣了片刻,回頭看她時面上卻沒有如何動怒的痕跡,甚至透露出縱容包涵之意,這讓云衍笙越發的暴怒。
“滾!”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大人。
那時,她初覺醒文臣血脈,腦中空白,只知自己身為文臣為陰世忠臣,旁人來問她要什么樣的殿宇,不知怎的張口就要萬頃蓮池,若是不同意她便久居忘川河畔,不愿出門,不理政事。
在忘川河畔,她曾見過這位大人立在橋頭長風而立,高高扎起的馬尾隨風而動,他的目光越過奈何橋,越過忘川河,落入那片火紅的曼珠沙華之中。
鬼魂穿過彼岸花叢,踏上奈何橋,走過忘川河,他一個一個注視著,仿佛在尋找著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那時,她曾經幻想著自己從奈何橋上走過時,屬于文臣的魅力可否令這位尊貴的大人傾倒。
可真讓這位大人為自己傾倒時,她的心中卻涌上了一種荒謬之感。
她身為文臣,不理政事久居忘川,旁人自然不允,便是自家姐妹也難免要過來規勸一二。久而久之,她的要求就被答應了。
零尊親自下令,掘土挖出萬頃蓮池。
那日她從忘川河畔走過,那位尊貴的大人似察覺到了什么,轉頭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見她的面容時愣住了。
她原想展露笑顏,卻被一句“笙笙”打斷。
一向沉默安靜的男人面露驚喜,疾步走來,口中叫著一個名字,卻不是在叫她——她從未在他面前出現,更謬論交換姓名。
沸騰的心火赫然熄滅,只余下滿腔怒火。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他這樣叫她,她就忍不住暴怒。
你在叫誰?你在看誰!
重和黎滿目錯愕,無措的看著她,神色盡是痛苦與悲傷。
“笙笙……”
“別這么叫我!”云衍笙暴怒打斷。
重和黎張了張口,神色黯淡,“好,你不喜歡我就不叫了。”他勉強的想要笑笑,可終究是笑不出來的,“我…這便要走了,笙…衍笙姑娘多多保重。”
“走吧,大人。”云衍笙恢復平靜,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冷漠自持的目視前方。
重和黎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不舍的離開了。
云衍笙至始至終目視前方,站的筆直高挺,雙手交疊在小腹,袖子平整的沒有一處折皺。
一如她沉重而壓抑的內心,平靜到一絲沒有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