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喜，趕緊用手擋住他眼睛上方的雨，他的眼睛慢慢掙開一條細縫，目光可能都散亂了，我看不見他的眼神，鼓勵他說：“崔公子，我來救你，你一定要堅持，不能咽下最后一口氣。”

他嘴唇抖動了半天，就是說不出來話，我知道他在掙扎，告訴他不要說話，悠著一口氣，我迅速拋土，雨太大，土變成了泥巴，眼看就要拋出他的腿了，從上面跳下兩個士兵，有一個士兵的腳正好踩在他的胸部，他眼睛一翻，斷了氣，我傻眼了，大喊他的名字，他再也沒有醒來。我氣憤至極，用帶著泥的手扇了那個士兵一個耳光罵道：“你這個走狗，是不是娘養(yǎng)的呀！他是被冤枉的?！?

士兵捂著臉小聲說：“我知道他是冤枉的，可我是士兵，我得服從命令?！?

李錡在上面喊：“還啰嗦什么，快把她給我拉上來”。

兩個士兵想動手拉我，我瞪著眼睛厲聲說：“滾開，少碰我?！笔勘筒桓覄恿耍雍苄?，又填了那么多的土，三個人站在坑里太擁擠，兩個士兵幾乎是在崔善貞的身上站著，我大喊道：“李錡，你想讓我上去，就先把崔公子抬上去，否則，就把我也埋了算了！”

李錡蹲在坑口說：“秋兒，你先上來，小心把身體淋壞了。”

“你不抬他上去我就不上去。”，我指著崔善貞說。

“你這是何苦呢，他都死了，抬他做什么？你別惹怒了我，快上來?！?

“我就不上來，你干脆把我也活埋了算了?！蔽覜_著他喊。

“他是你什么人??！你非要給他陪葬，莫非是你的相好，休想叫我成全你，你生是我李錡的人，死是我李錡的鬼?！?

“你這個老畜生少胡說八道，你罪惡滔天，崔先生告你有什么錯？該死的人是你?！?

李錡氣得在地上轉圈，“霍”地拔出劍，對著士兵們大喊：“還不下去，把這個女人給我拉上來!”

隨著一聲令下，跳下來幾個士兵，把我抬出了坑，我崴了腳，站立不穩(wěn)，跌倒在地。

蘭兒哭著拿來傘，替我擋雨，我渾身是你，衣服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發(fā)冷，全身哆嗦。

我撲向李錡，讓他殺了我，他躲開了，提著劍，被迫士兵冒雨繼續(xù)填土，眼看崔善貞又要被埋了，我知道阻擋不了了，指著李錡罵道：“李錡，做事不能太絕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就不怕他做了冤死鬼來索你的命嗎？如果你還有一點點人性，就把枷鎖和腳鐐給他打開。”

李錡已經(jīng)喪心病狂，大笑道：“我就是要他帶著枷鎖和腳鐐下地獄，生生世世都不得托生，我還怕他來索命嗎？跟我李錡作對就是這個下場，就得做冤死鬼。”

我指著李錡，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手劇烈地抖動著。

蘭兒跪在泥地里求李錡：“老爺，你看，少夫人都氣成了這樣，你還是依了她吧！蘭兒替夫人求你了?！?

李錡背過身，不理蘭兒。裴行立也小心勸道：“舅父，得饒人處且饒人，崔善貞已經(jīng)死了，打開枷鎖也無妨，何必……”

李錡瞪了一眼，裴行立嚇得不敢往下說。

雨越下越大，崔善貞的臉還露在外面，被雨水沖得煞白，嘴巴大大地張著，眼睛翻著白眼，看起來十分可怕。李錡往坑里看了一眼，哆嗦了一個，吼道：“要打就快去。”

裴行立聞聲跳進坑里，幾個士兵也跟著下去，幾下鏟開了土，打開枷鎖和腳鐐，把崔善貞放平，然后開始填入，不一會坑被填平，沒有鼓起土堆，以后很難辨認埋在了哪里，我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把自己的帕子弄上泥，用石頭壓在了上面。

我心痛到麻木，幾乎昏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持續(xù)高燒了兩天之后才慢慢蘇醒，當時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心有余悸，想起來就難過。

第三天，我見李錡不在家，對蘭兒說：“我托付你一件事可以嗎？”

蘭兒說：“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說，蘭兒一定照辦?！?

我頓了頓說：“崔公子是我哥的朋友，他死得實在太冤枉，我想讓你回老家去，找一些人，把他的尸體挖出來，買一口棺棺材埋掉?！?

蘭兒說：“我直接去告訴他家人去挖不就行了嗎？”

我忙說：“萬萬不可，他父母年邁多病，我怕他們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還是不讓他們知道的好，知道了，他們找這個賊報仇，說不定又要賠上性命。”

蘭兒小聲說：“老爺大白天活埋人，已傳遍大街小巷了，他父母遲早會知道的?！?

我嘆息道：“人們只知道活埋人的事，不一定知道是誰，咱們先把他轉移了再說?！?

蘭兒有些為難，說：“那地方在渡口附近，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報告了老爺，就麻煩大了，再說，已經(jīng)死去三天了，氣溫這么高，尸體說不定都腐爛了。”

我輕輕搖頭說：“這幾天連續(xù)下雨，尸體不會這么快就腐爛，那地方雖然在渡口，畢竟在一片洼地里，土質(zhì)比較松軟，深夜里挖不會有多大的動靜，就不會有人看見，多給一些銀子，會有人冒這個險的?！?

蘭兒點頭說：“崔公子那樣被埋叫人于心不忍，我這就回家去安排，趁雨夜把人挖走，天晴了就不好辦了?！?

我展開一塊新帕子，讓蘭兒看，說：“我已經(jīng)畫好了哪里的地形圖，你看，這個地方有一塊石頭，下面壓著我的帕子，就順著這個地方挖下去不會太費力，一定要讓那些人謹慎行事，千萬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墓碑上不要寫名字，只需寫上‘貞元十七年仲秋’幾個字。”

蘭兒接過帕子，裝進衣袋，拿著準備好的銀兩回家去了，我很感激她，在我生命最脆弱的時候，總有一些人讓我得很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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