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嘆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

養(yǎng)母對我說的那句““你爸爸這個人，這么多年來，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懂他”，馬上就浮上心頭。其實又何止養(yǎng)母呢，我也根本對自己的養(yǎng)父完全不懂。

一點一滴的恩恩怨怨，總是化作一次次的痛哭涕零和默然相對，這份親情，總是既沉重，又陌生。

我根本不懂得這個養(yǎng)大自己的男人。

他為什么要從爺爺奶奶手中把我收歸籬下，為什么他要養(yǎng)大素不相識的我？進(jìn)一步說，他又為了什么要如此幫助我完成出國的夢？

很多很多的問題，我從未提出。

因為，冥冥之中，我明白，他永遠(yuǎn)不會回答。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消逝，一天一天，太陽升起，又落下；一天一天，潮汐向前翻滾，又退去。

我想知道的，他永遠(yuǎn)不會讓我知道。我不想知道的，他也永遠(yuǎn)不會讓我知道。

這個把我撫養(yǎng)長大的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殘忍、惡毒，是一個惡棍？還是善良、真誠，是一個天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點……一點也不知道。

據(jù)養(yǎng)母說，是藍(lán)韻的出現(xiàn)使得婚姻出現(xiàn)了裂縫。可是我覺得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隨著Z集團(tuán)慢慢壯大而改變的親緣關(guān)系——陌生，孤獨，憂郁。

“一洋，你爸爸來了。”

黃春華突然回到屋里。

而她的這句話使我感到吃驚。

我從思考中回過神，努力地抬頭。

“你沒事吧？”父親淡淡地問。說這話的時候，他把手伸進(jìn)口袋，拿出一包中華香煙。

“鄧叔叔，病房里不能吸煙的。”黃春華連忙制止。

“好的。原來是小華啊。好久不見，長得越來越漂亮了。”他稱贊起黃春華。

“哪有哪有。”黃春華紅著臉回答。

“小華，我跟一洋想說些話……”養(yǎng)父看著春華，說。

黃春華自然領(lǐng)會。

“叔叔、阿洋，我那邊還有點事兒，你們好好聊聊吧。一會，我再過來。”

鄧國祥笑著點點頭。

等到黃春華離開之后，他把椅子往病床的方向拉近。

“一洋啊。我今天，遇到了點事情，所以沒有準(zhǔn)時……”

“爸爸，我理解的。”

小的時候，經(jīng)常總是一個電話，就可以把養(yǎng)父叫走，每次他離開之前，都會對守在空房里或者被落下的我和養(yǎng)母說這句話——“遇到了點事情，所有……”

我實在不喜歡他這樣的說辭。但是我也無能為力。不過現(xiàn)在看來，倒是他的這種舉動，使得我跟養(yǎng)母的距離更為接近，也從而使我享受了第二份母愛。

“一洋，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是我希望你理解我。”

“嗯，我理解你。真的。”我不咸不淡地回答。

他嘆了口氣。清楚自己無法讓我真正地去理解和相信他。

“好吧。一洋，你先跟我說，你怎么會受傷呢？我趕到的時候聽說綠湖公園有人打架，捉小偷……他們說得沒錯吧。”

“嗯。”

“可是，一洋，據(jù)旁觀的人說，你好像在拼命？”

我遲疑片刻，看著他，點了點頭。

“為什么？”

我頓了頓嗓子，說：“我看他不爽。我想殺了他！”

“一洋，你千萬要活下去。要好好地活下去。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很痛苦，我知道，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我打斷他的話：“說說你怎么會給我爺爺氰化鉀的事吧。”

他愣了愣，臉上第一次有了一種復(fù)雜的表情。懺悔？痛苦？無奈？抑或三者皆有？

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手不由自主地往口袋里伸，拿出煙盒來，立刻又想起了什么，笑著搖搖頭，把煙盒放回口袋。

“好吧。我就把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