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女子好像聽不下去，上前一步柔柔喚了聲：“容澤哥哥……”

謝容澤制止道：“碧顏妹妹不要多嘴啊，容澤哥哥可不喜歡妹妹這樣……”

妙玉良心中冷笑，這謝容澤長得眉目俊朗一副正直樣，不想實際上卻是個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東西。

謝容澤重新將視線放在凌透一張白皙的臉上，聲音變得調(diào)侃猥瑣：“怎么樣？容澤哥哥數(shù)到三，三聲之后聽不見弟弟的話哥哥就要采取措施了?！?

凌透不自覺的后退一步，他緊咬著嘴唇卻不發(fā)一言。

“一……”謝容澤也跟著上前一步，眼中的不屑之意幾乎滿了眼眶。

凌透站定，一雙細長的眼里一絲絲的變得通紅，似有天大的委屈一般，他直視著謝容澤，顫抖的嘴唇微微張開。

“二……”謝容澤逼向他，分明是要聽到這話才罷休。

“容……”余音未盡，眼前倏地被一雙冰冷的手拉進一片黑暗，凌透身形不穩(wěn)向后跌去，意外的，像是被一個人擁在了懷里，他想要去掰開那附在自己雙眼前的纖手，卻聽頭頂傳來了那熟悉卻溫柔的輕喚：“六弟……閉上眼捂住耳，四姐在這里。”

眾人一愣，視線逐漸上移，映入眼里的，是一個素雅清麗的女子，她廣袖寬松，遮住凌透雙眼的一只柔荑露在空氣當中，只聽她又清脆道：“六弟，我找了半天不見你，沒想到你在這里，祖母要你端去給三姨娘的藥呢，怎么給摔碎了？可是面前的哥哥給摔碎了？”

謝容澤尚未想到說什么，黃衣女子已搶先道：“妹妹們不過是和他多說了幾句話，可是這小子不理不睬還撞到了容澤哥哥這才摔碎了藥碗，可不關(guān)我們的事。”

妙玉良看著她，眼中的笑意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冷寒：“可我怎么聽起來不是這么一回事？賣花母親所生的病弱兒子？是不是？”

黃衣女子渾身巨震，綠衣一臉慚愧上前幫著她道：“凌卿姐姐，那不過是個玩笑話罷了，你豈可當真？而且要不是有這樣的母親，那凌透何以這般沒有規(guī)矩？”

“玩笑話？”妙玉良灑然一笑：“也對，反正其實大家也差不多，說到底不過都是庶子庶女，若是說真的，豈不是拐著彎的罵自己嗎？但要說起規(guī)矩，所謂大人不計小人過，各位的年歲都長于我六弟，怎么？一點小事都不愿意諒解，再說我六弟因為三姨娘的身體一時快了步子撞上了容澤哥哥，這份孝心你們可有看在眼里？”

謝容澤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隱忍壓抑著怒意道：“妹妹又何必幫著一個不受寵的人來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呢？更何況，他確實撞了人卻又不肯承認，我要他道個歉也很正常?！?

直接彎曲事實？妙玉良雙眸微微一瞇嘴角牽起一抹冷笑來：“容澤哥哥，我有兩點要說，第一，我三姨娘雖然身份背景的確不好，可換個角度考慮，他的父親卻是實實在在的凌丞相，我父親喜歡誰娶了誰和誰生了孩子，怎么？容澤哥哥的意思是我父親年老昏花？若是你們看不起我六弟，無妨，妹妹權(quán)當你們也不喜歡凌氏，看不起這凌府里的每一個人得了。第二，聽聞謝氏教子有方，凡是要謙虛低調(diào)謹言慎行，所以都傳這謝氏才俊輩出，在朝中受到重用的也越來越多，但是今日看來，卻與傳聞不同啊，在妹妹看看，容澤哥哥小肚雞腸，還要同一個孩子斤斤計較?！?

裴修眼中狡黠之色一閃而過，他微微抬眸向不遠處投去視線，是那凌卿？

此時謝容澤等人都處在極度的震驚之中，他們未曾想到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這般咄咄逼人，她的水眸里散發(fā)著令人不明覺歷的戾氣，等回過神的時候，粉衣女子急忙道：“凌卿姑娘，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是擾到了凌透公子，我給賠個不是。”

謝容澤斥聲道：“碧顏不要插嘴！”他怒視著妙玉良，極為不滿道：“你剛才最后所言是對本少爺實打?qū)嵉奈勖?！這帳怎么算？”

妙玉良將凌透拉至身后，她微揚這下顎，聲音中包含著幾分滿滿的嘲諷：“污蔑？你欺負我六弟在先，又陰陽怪氣讓我六弟道歉在后，他不過一個小小庶子，身體不好長得小，就算失誤將藥湯灑了，你一個七尺男兒卻擺著別的事不干卻要和他理論到底，不說男子這般無理已經(jīng)留人恥笑，在旁人看來你謝四公子不過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庸碌之人！要你還認為你有理，那就請容澤哥哥一五一十不要添油加醋的將整個事發(fā)過程去告訴國舅爺，我倒想聽聽看，這事到底是你污蔑我凌氏的多，還是我侮辱你謝氏的多！”

謝容澤白了一張臉，至于其他人早已看傻了眼。

裴修淡淡一笑，深沉的一雙眼輕輕朝著不給謝容澤半分余地的妙玉良掃來。

這時凌悠已拿著風箏回來，她見到這個場景怔了一怔，莫名的扯了扯綠衣女子的袖子道：“怎么了？容澤哥哥一副那么惱怒的表情？”

綠衣女子瞟了妙玉良一眼，不滿道：“你四姐，說話怎么這樣決絕？絲毫不給容澤哥哥面子。”

凌悠一臉茫然，她看了看妙玉良又看了看謝容澤，隨后也瞧見了躲在妙玉良身后的凌透，這欺負凌透自己和謝容澤他們從來干的不少？怎么？這會凌卿替他說話了？

大約明白之后，凌悠雖然心中不悅，但是眼看裴修就在不遠處的涼亭中，萬不可失了溫柔的儀態(tài)，她拉著謝容澤的手臂軟語：“容澤哥哥不要難為四姐了，四姐她從小在外長大，個性率真說話也沒什么忌諱，雖然可能惹得大家有些不開心，但是這也是她的優(yōu)點?！?

謝容澤見妙玉良依舊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心中的火焰拼命的直竄，妙玉良右手執(zhí)著傘，怡然道：“不防打我試試？但你千萬別忘了，現(xiàn)在的皇后姓謝，不知道你這不知羞恥的侄子打了妹妹后皇后她還能坐著一國之母的位置心安？容澤哥哥，謝氏門風嚴謹不知道聽到這件事情后可否會覺得可笑丟臉?！?

酉時漸漸到來，杏黃色的月亮漸漸升高，眾人面前的這個女子身著白色的紗衣，面容嫻靜而安詳，溫柔而大方。她那恬靜溫軟的臉，透過薄薄的白霧，留下柔和而詭異的笑容。

謝容澤有氣撒不出，甩了凌悠牽他的手扭頭就走，其余幾個女子包括凌悠都怕他真的氣極了去告狀，紛紛嬌聲安慰著，他們走遠后，裴修也作勢站起來，真沒想到來到凌府還能碰到這樣的事……頗為有趣。

空氣里依舊清新，凌透卻似透不過氣來，他凝望著比他略高的女子心念全消……這個看著柔弱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能夠在爭執(zhí)間面色不改目光攝人，一字一句都逼到對方的心坎中無法掙扎無法反駁，這一份勇氣和從容實在讓人啞口無言。

見妙玉良抬步要走，凌透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喊住她：“凌卿！”妙玉良聽聞頓步，凌透又道：“你為什么要幫我？”

妙玉良依舊撐著傘背著他，口氣輕飄：“不要誤會，我不是幫你，我只是不想你丟凌氏的臉?！?

凌透自我喃喃，隨后自嘲了一聲：“不想我丟凌氏的臉？”

“六弟……”妙玉良轉(zhuǎn)過身，直視他的雙眸道：“我?guī)偷牧四阋淮螏偷牧四銉纱螀s幫不了你一輩子，起碼在我的思維里，敵人可以把我重重的打倒甚至殺死但是他們休想要我求饒，要當時你真說了那句話這便是一輩子的笑柄，你將永遠在他們面前抬不起頭來?！?

凌透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她，那一雙琥珀色瞳孔里古井深深讓人猜測不透：“別搞得你什么都懂似的，你又不是我，怎么可能同我感同身受？”

妙玉良泰然自若，此刻白霧漸漸散去，她的臉龐逐漸清晰：“不錯，我確實不是你更不會懂你，可你我都擁有頭腦，頭腦是為了給你思考和使用，不是你的頭腦不如別人，而是你沒有動腦，換言之，就是你沒有用。六弟，這好比我雖然是一介女子沒什么本事，即便我現(xiàn)在回歸了凌氏做回了受寵的四小姐又如何，成長在外十多年依舊會有很多人用嘲笑的眼神想看我出丑，但是我不會隨他們愿，因為我不想做被欺壓的那一方?！?

“……”

妙玉良見晚宴快要開始，便留下凌透一人獨自離去，隨即白靈追上她，一臉的崇拜：“小姐剛才的那番言辭真的是嚇到我了，雖然很擔心，但是內(nèi)心實在爽快?！?

妙玉良暗暗嘆一口氣，再不說話。

轉(zhuǎn)過一處假山后見到不遠處的林子里的鵝卵石路上有兩抹修長的影子，那兩個人似是在竊竊私語，妙玉良駐足，彩衣剛要開口卻被制止了。細細一聽，好像是凌悠的聲音，妙玉良附耳白靈了幾句話便又繼續(xù)小步離去，彩衣雖然好奇卻還是跟上了妙玉良的步子。

高燭華燈，整個凌府的前庭都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放眼望去只覺得在座的女眷們云髻峨嵯，綽約婀娜，其余一些公子哥對詩飲酒也是滿是盡興之色。

妙玉良輕揚起頭，看著天上已是一片陰沉沉的黑，對……這才是這個世道的本色。

姹紫嫣紅又如何？賞心悅目又如何？再美的東西再完美的東西依舊抵不過四季流轉(zhuǎn)或人為破壞……該落幕的總要落幕，該散場的總要散場，可即便如此，這天下間依舊有絕大數(shù)人愿意去相信那信誓旦旦的承諾和永遠，是的，她記得小時候爹許諾過她，讓她一輩子當?shù)种械膶毑蛔屗湍镉H受到一點傷害，那時候，妙玉良拼命的點頭，因為在她的心中爹是無所不能的，他從不食言，而自己也不過想著一輩子都普普通通的活著，為什么……為什么這樣簡單的愿望也有人要這么殘忍的撕裂她的夢想。

她暗暗斂神，連忙掩去眼底的那一抹稍縱即逝的感傷，她不能這樣……一切才剛剛開始……白靈跑到她的身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妙玉良不以為然的笑，幽幽看著此時已坐在人群里的凌悠，她蔥尖的指幽幽的摸著左手無名指的碧綠翡翠戒道：“光這樣怎么夠……我可不是一報還一報的人，白靈……把我的那個也放過去，記得，可別原樣放過去?！?

白靈沒在黑暗里，眼中笑眼盈盈道：“是小姐……”

彩衣一頭霧水，嘟囔道：“小姐和靈兒都欺負我笨，我怎么完全聽不懂啊。”

琥珀色的瞳孔波光瀲滟流動，妙玉良莞爾：“很快彩衣就會知道我們在說些什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