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白馬
- 磨子馬
- 2669字
- 2012-07-16 17:36:19
劉定文的藥鋪熱鬧的像個菜市場,圍著的人小聲的說著話,哄哄的如一塊臭肉招了一群蒼蠅。我的目光從人縫擠進去看見桌子上東面坐的是長金,南邊坐的馬占山老漢,西面坐的是金生,北方是三瓜家的掌柜。單從桌面上他們放的錢多少來說,是三瓜家的掌柜贏的最多,長金面前是一張零票子都沒有的,我以為他輸了個凈打光,心里暗暗的罵他:“有了幾個閑錢就被你這樣糟蹋了,張圓著哩”。馬占山老漢雖然輸的多,但他臉上卻絲毫沒有一點紅臉喪氣之色,一副哲學家的老謀深算,他打一張牌就要用眼角的余光瞄其余三個人臉上的表情,觀察他們眉宇間一閃即逝的表情,以圖捕捉到桌面以外贏牌的信息,那或是皺眉,或是撇嘴,嘆氣,搖頭,偷笑,喜形于色等等,這些下意識的動向便為他提供了哪些牌不能打,哪些牌沒有用的信息。于是乎,白板拆副兒打,下家打六條,他也打六條,跟莊走,他不合你也甭想合。桌上最憋屈的便是金生了,聽癩娃偷偷給我說金生是去買化肥的,走到這里三缺一忍不住手癢,禁不住誘惑,想空手套白狼。“他也不看看桌子上都是些什么人,兩個老鬼頭都是人精,長金運氣好不在乎這幾塊十塊錢,就他金生,一個血氣方剛的愣頭青,你看看,我猜的沒錯吧,他這一會就將一張青蛙皮葬送了。”金生看起來渾身燥熱,頭上的虛汗不住的掉,他緊張的盯著自己的牌,更盯著桌子上的牌,連汗水都顧不得擦,一看就是腎虛,“讓你偷腥么,把你弄虛脫”,我憤憤的咒他。桌子上最輕松的莫過于長金了,他輕松地哼著小曲,旁若無事地不停的調整著牌的位置,滿臉輸贏無所謂的大氣。讓我感到好笑的是三瓜家的掌柜,他是將牌扣了自己不看也不讓圍著的旁人看,好像生怕旁人泄了牌機。但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記性好,一副牌都在心里腦子里裝著,摸一張牌就知道有用沒用,別人出一張牌就清楚該不該碰,一臉穩健的不動聲色。人群里散發著濃重的煙味和腳臭味,藥鋪里面煙氣騰騰,旱煙和紙煙的煙霧夾雜著中藥氣味和腳臭味,使得空氣中的味道怪怪的。我低下了頭望著地上人們的腳,卻看見長金的兩只腳下踩著一沓子票子,我就笑了,“這貨日怪”。突然間有人自摸到手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夾張的七餅重重砸磕在桌面上,桌子上便“啪”的一聲爆響,這響聲如原子彈的爆炸,如憑空的一聲炸雷,自摸成功的巨大快樂使牌桌上沉悶了許久的空氣驟然振動了起來,這個時候人們才大聲的議論這一次牌局,有搖頭嘆息的,用惋惜的口氣說,可惜了這把好牌了。有一臉興奮的,說,看,我讓你打那張牌沒錯吧。那口氣仿佛贏牌的是他,贏牌的人便和說話的人共同分享著成功的喜悅以及成就感。還有一些幸災樂禍者,冷眼旁觀者,各人以不同的表情來應對這一次牌局。你道是這次自摸成功的是誰,卻是狗日的長金,其他三個的表情各具特色,馬占山老漢依舊氣定神閑,三瓜家的掌柜也是一臉的沉穩,唯有金生,臉灰的如摔了土布口袋,臉上的氣色像是父母雙亡了一樣。巨大的沮喪同時使三個人一下子推亂了牌摞,長金滿面紅光,八只手便在桌面上抖起來了,一個一個手指頭漲的通紅,嘩啦,嘩啦,嘩嘩啦啦,各人的十個手指頭一齊動轉,于是新一輪的牌局又開始了。癩娃小聲對我說長金手好哩,這人要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抓牌開始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牌桌上空和周圍的空氣又凝聚起來,沉悶起來。我看著金生,他一臉的不甘心,放佛下定決心這一局要東山再起,長金仍是吊兒郎當的,似乎這一切都不算啥。馬占山老漢開始摸某一張牌了,他上下反復搓,慢慢的搓,待搓清楚了這張牌,便連看都不看就丟在鍋里。三瓜家的掌柜很可笑,他挽起袖子大幅度的摸牌,好像這張牌有千斤重,慢慢的提起來,放在眼邊上,閉上了雙眼,約莫有一秒,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卻出現的是沒用的牌,于是扭捏糾結了好半天,將打出的牌放在長金面前說“糊去”。長金嘿嘿的笑了,說糊不成著哩,不急不急。
我在牌桌前站了好久,覺得沒意思,就從人群中踩著不知是誰的腳,勾子擠勾子的出來了,跑到藥鋪門前長出了一口氣,又長呼了一口新鮮空氣,可把我憋死了。劉定文是一直坐在木柜臺前翻看醫書的,這個時候來了一位患者,這女人我認得,是楊灣村的,她一進門就坐在了欄椅上,全身蔫的像死蛇。“你咋了”,劉定文丟下醫書就跑過來扶起這個女人。“我,我頭暈,全身沒…沒一點勁”她說話斷斷續續的。劉定文說小事情,中暑了。就拿來了清涼油交給我,讓我往這女人太陽穴上涂,他自己跑到坡跟下去挖了藿香拿回來煎熬了給那女人喂,喂完就讓那女人躺在了欄椅上,說睡下覺就好了,就又去看他的醫書。我就坐在另一個欄椅上等長金。迷迷糊糊的頭一歪就睡著了。我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很淫蕩的夢,夢見剛來的那個女人和我親著嘴……“悶娃”,我身子打了個顫,睜開眼,長金笑得像個向日葵站在我面前。你們不打了啊?“打完了”,長金意氣風發的說。我就預感長金一定是贏了,果然,金生,馬占山老漢,三瓜家的掌柜就悶不沓沓的出來了,金生是臉黑的像鍋底,三瓜家的掌柜則面如土色,馬占山老漢則臉上無表情,猜不透他是輸了還是贏了,還是沒輸沒贏保了本。圍著的人便都蜂擁著往出來走。“長金,贏了錢得買酒的,我給你當背光來著,要不你能贏這么多?”癩娃嚷嚷著。長金大方的說:“買,買,光買么。”就從贏了的那沓錢里抽出了幾張票子遞給癩娃,癩娃接過興沖沖的就瘋跑出去買酒去了。白成發吼叫著說:“長金請喝酒呀,都別走。”剛要走的圍觀的人便不走了。我趁著這個當兒和長金說了明天早上讓他用手扶拖拉機送我們的話,長金爽快的說,這是好事情里,你明天早上把他們籠絡齊在村口等我就行了。我剛要搭話,癩娃就滿頭大汗得從外面提了兩扎啤酒跑進來了,長金吆喝著“喝,喝,人人有份”,那些人都一窩蜂一樣上去哄搶。癩娃給我和長金各拿了一瓶,長金沒喝,拿著啤酒去給了劉定文,劉定文客氣了幾句就接住了。我和長金就往回走,出門時我聽見金生給劉定文他老丈人說:“日他娘,我今個是摸了女子的×了,手臭的”,我就嘴抿著笑。身后傳來他們說誰誰誰輸錢不輸人,誰個贏了錢忘乎所以,我和長金相視一笑,將這些嘈雜拋在腦后。
路上我問長金,我說你為啥把贏了的錢踩在腳底下啊?長金說,錢,是個賤貨,就如同人身上的垢甲,人頭上的毛發,垢甲洗凈了還會生,毛發剪短了還要長,打牌時錢票子一律裝在鞋殼子里,或是踩在腳底下,這樣你的運氣才能步步高升的,錢這東西,你不能讓他把你主宰了,你得永遠主宰他。我驚異了長金還能說出這些高深的話來,我在想是不是每個有錢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對待錢的個人看法和理財觀念的理論呢?長金看我半天不說話,說,悶娃你咋了,想啥哩?我說沒想啥,你還說錢踩在腳底下生運氣哩,球的個運氣,那是腳氣。長金就哈哈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