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事重重的走在去癩婆家的路上，我是記起了白天星曾經給我說的一些話我才心里不安的。那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有一天的下午，我在巷道里和幾個娃娃玩耍，一個玩伴就突然對我說，悶娃你快看金英家瓦房上。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金英家房頂有什么啊，好幾個同伴望都說看不見。這時白天星從正面走過來，順著小孩指的方向望去，對我和幾個娃娃說你們趕緊回家，有鬼。當時我們人小，聽見鬼就都嚇得跑回家了。我沒跑，我說，天星爺，哪有鬼啊，我怎么看不到。白天星一臉嚴肅說，鬼只有兩三歲的娃和將死的人才能看見，你問那么多干啥，就搖頭晃腦的走了。我跟在他的身后，聽見他嘆息著說：“虎軍家怕是要死人呀?！碑敃r我還沒在意，我想，金英家都活的好好的怎么要死人呢？但是過了三天，金英她娘就是和幾個婦女在她家搓麻將，突然就從板凳上溜到桌底死了的。今兒白花她婆大白天里說她看見兩個人進了屋，我們都看不見，我便是記起了這件事，懷疑是有鬼，所以我心里惶惶的緊，胸口卻莫名的漲疼。一想到鬼，我渾身就悚然了，朝四周唾了些唾沫，鬼是怕人的唾沫的?！半y道是白花她婆活不長了”，我猜想，不過我立馬扇了自己一個巴掌，我怎么能這么想呢，婆是對我最好的人，她老人家要是死了，再還有誰心疼我啊。巷道里是一個人都沒有，風將臭椿樹葉吹得嘩嘩的撲閃，我便害怕了，腳下加快了步子，心里咚咚地響。

癩婆仍是坐在土炕上剪紙的，她惺忪著眼瞅著紅紙，手里的剪刀嘎吱嘎吱的響，一點也沒發現我的來到。癩婆的身子骨兒依然硬朗，手指也還靈活，只是腿腳就不那么利索了，我就替她高興，可又一想兒媳婦對她那樣的惡氣，就可憐癩婆還要多受幾年罪，多咽幾口悶氣。我半個身子斜倚在門框上，看著癩婆精心精意的創作。癩婆剪的是一只喜鵲，她手里的剪刀在紅紙上左右穿梭，上下動轉，游刃有余，一氣呵成，一只喜鵲就神氣活現的出現在了紅紙上。癩婆將剪好的喜鵲捏在空中繞，喜鵲是栩栩如生，我不禁叫好，癩婆聽見聲才看見我?！皭炌蓿銇砹?，婆剛剪了個喜鵲你就來了，你是貴人哩”，癩婆將剪好的喜鵲給我，說這喜鵲活該是為你剪的。我剛坐下，癩婆就要下炕去給我煮雞蛋，我忙把她拉著，我說癩婆，我來是來拿你的剪紙的，我明天要去洋縣城了。癩婆說好，好，那好得很。就將屋子里所有的剪紙，炕下壓著的，箱子里藏著的都給我尋了出來，放了一面炕。我高興的手足無措，也不往炕上坐了，生怕壓壞了哪一張。我仔仔細細的挑了幾十張我認為精美絕倫的，有代表性的剪紙，但我覺得這些個個是精品，挑了這張，看見了那張就將這張放下了。癩婆就笑了，說你多多少少拿上先去，要的人多了你回來再拿么。婆這些紙紙都是你的，你隨時要隨時來拿。再說，就是沒了這些紙，癩婆不是還沒死嗎，婆可重給你剪。我就拿了一些，但是癩婆一說死字，我心里又不免凄然。

從癩婆家出來我還是得去找長金的，長金自從賣葫蘆得了些錢就從不知是哪里拾掇了一輛舊的手扶拖拉機，沒事了就開著拖拉機，載著老婆孩子去鎮上，英武的像坐了天下后回家鄉的劉邦。我是想讓長金明天早晨將我們三個送到鎮上去的，根生他爹那些石頭和順奇的竹制品都是分量貨，要是我們走著去磨子橋鎮上，怕是我們三個都累虛脫了。我走到長金家院門前，院子里靜悄悄的沒人，我走進了院子里，那只游狗也不見了蹤影。我心里覺得怪，就進了他家的堂屋門，卻看見了不該讓我看見的一幕。堂屋門偏旁，金娥正脫的一絲不掛在大木盆里洗澡。我看著她就傻眼了，趕緊轉過身往門外走。金娥像是沒什么一樣，臉不紅心不跳的，她大聲問我，悶娃你是來找長金的么？我沒回答，紅著臉就往院門外走?！八趧⒍ㄎ牡乃庝伌蚵閷⒘ā?，身后傳來金娥急促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