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大亮了，今兒我起的晚，太陽光從破窗子上直射進來耀的我睜不開眼，我連打了幾個哈欠，伸了伸懶腰，坐在炕上細細盤算，我是準備去一趟白花家的，去找白花她婆，我想去縣城找白展鵬時也帶上幾件他婆的刺繡，再就是去我癩婆家拿剪紙，今天將這些事都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向縣城進發(fā)了。但就是這次我們成功的縣城之行，村子里，準確的說是白花家卻發(fā)生了一件讓人接受不了的事。

我是先去了白花家，走到她家院墻根時卻看見那里倒著一堆中藥渣，我在想這是誰生病了呢？是白花？我想著想著就進了院門，剛進院門就看見白花忙著在院子里熬中藥，我說白花你咋啦，病啦？白花抬起頭看著我，她臉上有一道黑炭印，我瞧了瞧四周沒人，就伸手將她臉上的炭印擦干凈了，她還是那樣白凈，身上的體香混合著中草藥的苦味。“我婆病了，老火的”，白花邊說眼眶就濕了。“婆生病了，那怎么沒見人說？我都不知道”我疑惑的問她。“我爹和我娘都不讓往出去透口風，說是怕人家笑話”白花喃喃的說。我趕緊就往屋子里跑。白花她婆蜷縮在炕上雙眼緊閉，病蔫蔫的臉上蠟黃蠟黃的，沒有一點精神頭兒，她滿頭的銀發(fā)看得我辛酸，和那幾日過大壽時我見到的婆判若兩人，我不忍心打攪她老人家休息，就轉(zhuǎn)身要出門。“悶娃你來了可走啊”，身后傳來婆微弱的聲音。我轉(zhuǎn)過身，婆的雙眼半睜著，她試探著要起身，我趕忙跑到炕面前勸說，婆，你就不起來了么，好好躺下休息。婆就躺下了，用雙手攏了攏耳根的頭發(fā)絲，說悶娃，你瘦成這了啊。我說沒啥，婆你好好養(yǎng)病，悶娃還等著您給我刺繡呢。婆咧開干癟的嘴就笑了，說婆不行了，馬上進墓坑的人了。我說婆你別亂想，您身子骨兒硬著呢。婆說硬什么啊，七十三，八十四，閻王爺找你商量事，婆看著看著就不行了。我就不說話了，眼里的淚珠像河里絕了堤的洪水嘩嘩的流。瓜娃，哭啥哩，人都要從這過，只不過是遲早的事么。婆用手巾給我拭了淚，說悶娃，這幾天我老是夢見你娘，你娘給我招手哩，所以我說婆這怕是活不下幾天了。我的眼淚又唰唰的流，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心困的不行。“我悶娃不哭，婆這不是還沒死呢么”。我就不哭了，婆握住我的手，說悶娃，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是說得媳婦了。我沒說話，婆哪里知道我是一直愛著白花的啊。“婆這身子骨兒不行了，腿腳要是還利索的話，早就給你四處打問了，你趕緊找個合適的么，讓婆替你物色物色，婆死了也好去給你娘說道。”婆勸說我，我卻是一直沒說話，婆是不知道我的難處啊。婆見我一直不說話，就說我哪里不知道你對白花的心思啊，但是白花她娘要主張將白花說給水成，她娘和水成的娘有些扯皮親戚哩，婆心里是向著你的，但我這七老八十的老婆子說話也沒份量，婆給你私下說這話，你心里要有個下數(shù)，別把自己耽誤了。我心里一下子就明朗了，這時白花端著湯藥進來了，婆就什么都不說了。白花伺候婆喝藥，婆要自己喝，白花偏是要給婆一口一口的喂。婆是真的老了，手放在炕沿上不住的顫，胳膊上干瘦的沒有一點血色。婆喝著藥突然就停下了，給白花說，花啊，悶娃家屋里就他一個了，往后你在村里要多幫襯著他。白花看了我一眼，臉上一片羞紅，說我一個女孩子，能幫他什么啊。我感激著婆，只有她，都病成啥樣了，還惦念著我。

白花給婆喂著喝完了湯藥，端著碗就出去了。我說婆，我想要你幾張繡帕。婆笑著說要繡帕做啥啊，送給哪個上心的女子啊。我就把白展鵬的事和我要去縣城的事都給婆說了。婆說這是好事啊，你去縣城找鵬娃，辦完事了，你哥倆一路回來，婆等著你們。我說好。婆就喊叫白花，白花進來了，婆給白花指著炕頭的箱子，白花會意了，從里面取出了一厚沓的繡帕以及用竹骨圈好的刺繡放在炕上。婆看見刺繡像是有了精神，她在白花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一個一個給我介紹著繡帕上的圖案的寓意，什么龍鳳呈祥，鴛鴦戲水呀等等，婆的針繡品種門類很多，有枕，娃娃帽子，裹肚，門簾，鞋墊，針線包，荷包等，我才知道針繡不僅僅是光繡帕這一種。我激動的將這些繡品一一翻看了個遍，這都是婆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啊，真是不容易。婆就讓我在這些繡品里面挑，看上哪個就哪哪個。我挑了好長時間才將各類的繡品都拿了些，但我始終覺得這些繡品每個都是精品，一臉的依依不舍，這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民間藝術(shù)啊。就在我沉浸在這些繡品中細細欣賞時，院子里有了說話聲，聽得出是白花她爹娘從地里回來了，我一時心慌的不行，我說婆我回啊。婆把我拉住，說你怕啥，你叔你嬸子還能把你吃了？陪婆說說話。我不忍心拂老人的好意，只好呆坐在炕上，心不在焉的翻騰著繡品。

白正存先是進了里屋，看見我來了，說悶娃你來啦。我怯怯的叫了聲存叔，白花她娘也進了里屋，看見我就當沒看見，頭一偏就去灶火做飯去了。我知道她還是為我那天下午那句話而不高興。白正存的目光落在炕上的這堆繡品上，對婆說，娘，你又刺繡啦。婆說我沒有，我連針都拿不手里去了還刺什么繡啊。我趕緊對白正存說，存叔是這樣的，就將我的來意及打算都給白正存說了一遍。白正存說你行啊悶娃，有出息，前幾天長金還給我排夸你有本事哩，好好搞，有什么難處給存叔說。我嘴里嗯嗯的答應(yīng)。我和白正存最后白花也進來了，我們就坐著陪婆嘮嗑。這個時候發(fā)生了一件讓人無法解釋的事。我們正說著話，婆對我說：“悶娃，你看堂屋神柜前那兩個人。”我看了看，沒人啊？我一臉的疑惑。白正存和白花也轉(zhuǎn)過頭去看，顯然，神柜前是什么人都沒有的。白正存就安慰婆，說娘，你是太累啦，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婆嘴里絮叨說我明明看見兩個人進來了，你們怎么都看不到呢。白花就將婆扶著讓她躺下，我和白正存還有白花就出去了。但我心里惶惶的，像是預(yù)感到要出什么事。

出了堂屋門，我給白正存說存叔我走啊。白正存說走啥哩，飯馬上好了，吃了再走。我說不了，正推脫著，白花她娘從灶火出來拿著掃帚開始掃院子。我知道這是攆我走哩，我就走了，白正存說白花你送下你悶娃哥。出了白家院門，白花遞給我了一張紙條，我瞅了瞅，上面寫的是白展鵬在城里的住址。我對白花說那我走呀。白花點了點頭，我就一臉心事，眉頭緊鎖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