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像是有點怕他，確切地來說，我應該是怕他不給我工錢。特別是經過下午衣服事件，我更是擔心他到時候有借口不按時給我工錢。那樣，我的學費便無法按時交出。啊......這千萬不要發生。

“沒，沒有。”

“再過十幾天你們就要開學了吧，你也要回去了。”他看著我，眼神中似乎有絲我怎么也明白不了的情愫。

我是要回去了，所以我的工資你什么結給我呢？這是我最想說的，但是我還是迫于現實，不得不違心地說：“是啊，我會趕緊輔導楊睿寫完寒假作業。我.....我，我也會給蘭花澆足夠的水。”我這是怎么了，盡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在楊睿面前，我可是很有勇氣地說工錢，但是到了他面前，我倒是瑟瑟得盡說廢話。看來，我還是像他說得一樣，有點怕他。怕就怕吧，過了這十幾天，吳伯小敏他們也要回來了，我就可以回到我的學校里了。可以看見和我同流合污的王湘琳，尖酸刻薄的唐棠和英俊瀟灑的桑海威。思此，我便在心里笑開了花。面上，卻佯裝有點舍不得。

他坐起來，靠近我。像是眼睛近視了一樣，靠得很近，很近。他均勻的呼吸聲和唇上微小的一粒唇痣都清晰可見。

“那，那個......我......我表現得挺好的吧，沒，沒做什么錯事吧。”想退，卻無處可退。幸好，我瘦小的身體埋在沙發中，讓他也無法再靠近。

我記得，今天席上，他并沒有喝很多酒啊。其實，其實我只顧吃東西，也無暇關注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一秒鐘，輕快的仿佛粘在我額頭上得不是一個冰冷的唇，而是一片從天而降的雪花。詫異，我詫異啊，被人輕薄居然不是憤怒而是詫異的人估計史上也只有我周末一個人了吧。

我怔怔地看著他從我身邊走過，怔怔地看著他寬厚，挺拔的背影，看著他堅定而緩慢的腳步。

隨后，他再次回到我身邊。這次我非常聰明地離他很遠，遠遠得能看到他溫暖的模糊笑容。

他把今天我拜托洗浴中心服務員收起來的那件他送我的大衣扔給我，一字一頓不容抗拒地說：“這次，不要再拒絕我。”

“啊......末啊，原來現實故事比電視劇還浪漫。居然是帥氣的老爸愛上視財如命的平凡大學生，而并非親親兒子。這樣也好，男人比女人大，以后可以照顧你，哈哈。末啊，我在考慮要不要甩掉蔣信銘也去邂逅這么一個有錢又帥的一塌糊涂的大叔。好羨慕你啊，那我是不是不需要在初十之前趕過來了。這樣看來，即使你不給他們做好吃的飯，到時候照樣可以拿到工資。哦不，以后整個家的錢就是你的了，末啊，以后你要經常請我吃飯啊。”半夜，我給王湘琳打個電話過去，跟她說了楊晉堯的所作所為。而她居然堅決認為他對我這個一無是處且視財如命的“火柴梗”動了凡心，而我其實認為他只是喝醉了酒，看錯了人。

“我想你是真的決定以后自己一個人完成作業了。”

“不是了，我初十是要過來，但是不是要去幫你們家兒子和親愛的做飯，而是去見我親愛的他老爸老媽。”她甜甜蜜蜜地說，剛剛還說要考慮把蔣信銘甩掉呢。口是心非。

其實誰都沒想過他們倆還真的走到一起，因為從性格上來說，他們像是極端。王湘琳，長相天使，身材魔鬼。追她的人從學校門口拍到女生宿舍，而她仿佛高傲得一視同仁地拒絕。情書從來都只能經過我的手，到不了她的面她都已經命令我扔了。或許是這種性格激發了男生的戰斗欲，越來越多的對她窮追不舍。說到那次她親自在蔣信銘家下廚，也要說到輸給唐棠一場比賽，給大家做一頓拿手好菜便是她的賭注。在這之前她是對他只字未聞，蔣信銘卻已經是那長長追求者中的一員。興得他聰明絕頂，懂得找捷徑，近水樓臺先得月。他便買通好友唐棠和同學我，演的這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此后自然熟悉起來，加上我和唐棠的故意拉攏，也加上這個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公子哥真心實意，三個月終于感化了她。

王湘琳心智純真，雖然比蔣信銘大一歲，但是卻被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這時間長了，感情有了，真打算走一輩子。

“算了，你去吧。反正你打算以后的論文要自己寫了，我說什么也無濟于事了。”

“末啊，你就愿意這樣狠心對我么？回頭，我給你紅包，好不好啊？”

“恩，我想想......要看你誠意的就看紅包多少，哈哈，你自己決定吧。困，我睡了啊，你也不要和蔣信銘再親愛的。”

“恩，末啊，再見。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掛完電話，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但是我仍然是困意全無，想往家里打個電話，但是想著父母肯定睡了，便作罷。

用手摸下額頭，仿佛還能那里一小塊唇大小的冰冷，還有種檸檬的香氣。

這一切，應該都是假的。是的，神馬都是浮云。

或許是我表現得到了楊晉堯的認可，大年初一他就把這幾天的工錢給了我。一共是兩千四，看著厚厚的嶄新一百元，我真想抱著他狠狠地親親。縱使我有這種想法也沒這種勇氣，拿到錢我就趕緊回去揣進我的書包里。

幸而今天我做了一頓不算豐盛卻可口的早晨。

昨天在家樂福買得那些年貨，都被我擱置在相應的位置上。對聯是早上我和楊晉堯一起貼得。說起來還真不好意思，貼“福”的時候還是他抱著我貼上去的。小楊睿看到，差點驚得把杯子摔到地上。

吃早餐的時候他就笑得特別曖昧。

非常“小聲”地跟我說：“大嬸，現在我真的應該叫你大嬸了。哈哈，紅包，我要紅包。”

不懂他的意思，夾一塊面包塞到他嘴里，“這是紅包，吃吧。”

說到紅包，今年的紅包是我收到最多的一次金額。整整是我一天的工資，兩百。用印著萬事如意的硬紅包裝得，楊晉堯遞給我的時候我一時還不敢接，就怕又有什么陰謀。

“睿兒，你的壓歲錢我已經給你打進你的卡上了。”楊晉堯自顧自地吃著面包，喝著豆漿，對他兒子說。

“謝謝老爸，大嬸，就是小氣。”楊睿拽掉嘴里的面包，放回我的碟子里。不屑地瞪了下我。

我心底知不住地說，你這小鬼就被貪心了吧，你老爸給壓歲錢都給你往卡上打，那數目得是多少啊。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我父母給我壓歲錢的時候都會換好零錢，湊個吉祥且較少的數字。

而時間往往過得很快，一下子就過到吳伯他們回來。這也證明我將要離開他家了。離開的那天我尤其的開心，早早地起來，拖地做飯，澆花洗衣。

離開的那天我終于穿上那件對我來說特別奢侈的大衣，穿在我這過分瘦削的身上，居然沒有顯得臃腫。貴就是好，這料子穿著別提都舒服，整個人看來果真風華絕代了起來。

那天楊睿起來得也尤其早，但是就是平常按時起床的楊晉堯居然還賴在床上不起來。最后在吳伯的要求下，我萬分不樂意地上樓去叫他。

這房間我是第二次來，房間擺設和那次一樣，除了那火紅的福字并沒有其他大的區別。他還是把頭埋進被子里，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總之我叫你十聲后他硬是沒有反應。

反正我今天是最后一天，沒指望能拿到兩百，他若不起來，我也不愿意再叫他了。來回在房間里轉了幾下，在打算出去之前，還是說了話：“楊先生，吃飯時間到了，我呢？也就回去了，以后我們也見不到面了，照顧好楊睿啊。不見了......”

“怎么說得像是生離死別。我還沒允許你從我身邊走開，你走得掉么。”他從被里鉆出來，看著我的眼神非常堅決。哦，我想罵人，天雷公公，你就撒下個雷炸死他吧，喊他這么久都不說話，一說話就這么讓我想掉頭就跑。

他從床上下來，把一個盒子遞給我。懶散地看著我穿著紅色毛領大衣的風華絕代。和很多俗氣的電視劇一樣，里面赫然躺在一個小巧玲瓏且金碧輝煌的手機。

“里面有我的號碼，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就打電話給我。工資吳伯會給你，以后，好之為之。”

我徹底地暈倒南極去，被凍成一個僵硬的模型。

還以為他會說這樣的“里面只有我的號碼，我會與你聯系，你務必要隨時保持手機暢通，讓我可以隨時能聯系到你。雖然你瘦骨嶙峋，但是依然青春靚麗。雖然我們才相處這么一段時間，但是我已經覺得深深地離不開你。周末，不要離開我好么？”

我為我的遐想惡心，回歸現實，拿上手機。我的真理就是，不要錢的人不拿白不拿。他送我禮物表示我的表現得到了他認可，這便是額外的獎勵，我拿得理所應當，對吧？對的，哇哈哈。

隨后他還是沒有下床吃早餐。餐桌上只有我和楊睿兩個人安靜地吃著。

他今天也變得特別安靜，也不會搶我碗里的荷包蛋，也不會笑我穿得衣服不好看。

“楊睿，姐姐我就要走了，你沒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沒什么，你本來就不是我家的人，總歸是要離開我的。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始終還是要走得。”這段話被這個十歲的孩子說出來，聽著就非常心酸。深刻得像是歷盡人間滄桑的中年歲月的人才能說出來的話。

“那以后你要好好學習啊，別在看那些不適合這個年齡段看的書，游戲也不要經常玩。有時間多和你爸呆在一起，平常早餐要記得讓你爸吃飯。”

“這么麻煩，要不，你就留下來好了。這樣我也會好好學習，有你在我爸也會經常在家，我也不會有很多時間玩游戲，他早上也會按時吃飯。”他很誠懇地說著，說得也不無道理。看著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懇求我留下來。

但是我就跟他說的，終究不是這里的人。我要回自己的生活圈去學習，生活。他們還是和往常一樣，有自己的生活規律。

所以我還是走了，我還是背著來時的書包，挎著來時的那個父親從礦上帶回來的麻色包。除了這些記憶，幾千塊工錢，一個手機，一件昂貴的大衣，別有它物。跨出門，便再也回頭，因而不知道身后小楊睿眼里不舍的淚水和樓上楊晉堯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