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瑾瑤公主
- 一樽還酹江月
- jeongeun
- 3314字
- 2011-10-08 19:42:54
瑾瑤公主所在的翠瓊閣,不僅偏僻,遠離主要的后宮建筑群,而且沿途的宮墻甬道,見不著幾個做事的宮人。看來這個皇家的女兒,在皇帝的心目中,還真沒多少分量。
翠瓊閣門口立著個小太監,可能是當班站得無聊,腦袋左搖又晃,兩條腿也不閑著,來來回回擺弄。突然一個瞥眼,瞅見有人往這兒過來,立刻打起了精神。領路的公公,小太監認識,是慶妃宮中的小壇子,可小壇子身邊眉目如畫的姑娘,是他不曾見過的小主子。
“小崔子,這是新陽王府的修遠郡主。”小壇子推推小崔子的肘子,心里暗罵這小崔子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盯著郡主看個不停,忙推搡著提醒他。
“喲,叩見郡主。”小崔子半晌才反應過來,驚慌失措地雙腿跪地給郡主請安。
小壇子向郡主賠笑,完成了他的任務,便行告退禮,折回。慎修遠喊小崔子起身,小崔子露著傻乎乎的表情,游目地看著她。慎修遠撲哧抬袖掩笑,提步入內殿。
翠瓊閣的裝飾,顏色單一凝重,梁柱是黑紅的木漆,帷幔是慘淡的素紗。讓人想不到這是給公主居住的殿閣,不僅缺乏皇家的張力氣派,更沒有女子閨房的清新典雅。慎修遠覺著身體竄上一股涼意,或許是受環境的影響,翠瓊閣看著更像是常年無人過問的冷宮。
此刻,天邊的紅日逐漸西沉,月亮悄悄爬上宮闈的天空。太監們爬梯子上燈,宮女們點起了屋內的蠟燭。
瑾瑤公主側坐餐桌前,她的眉字間貼著金質的額花,飄逸的長鬢垂至胸前,肌膚明潤如玉,薄唇紅如朱砂,只是美人的臉上掛著哀怨憂愁,雙目失了幾分神氣,空洞地望著屋內。瑾瑤公主的貼身老嬤嬤已經傳了晚膳,可瑾瑤公主看都不看一眼。老嬤嬤嘖嘖嘴,心里嘀咕著“真難伺候”。
慎修遠直入廳內,瑾瑤公主并沒有發現她的到來,而她卻早把心事滿腹的瑾瑤公主看了個仔細。
果嬤嬤屈膝一欠身,柔聲對發呆的公主說道:“公主,您瞧,誰來了!”
瑾瑤這才回過神,看向門口,她咯噔站起,難以置信地喊道:“修遠!”
慎修遠斜著腦袋,嘴角含著笑,看著她。瑾瑤迫不及待地想要奔過去抱住她,被身邊的果嬤嬤叫住。
“公主,您的舉止……”果嬤嬤在后頭發話。
瑾瑤克制住喜悅激動的心情,吸了一口氣,恢復沉穩莊重的儀態。
“參見瑾瑤公主。”慎修遠領會果嬤嬤的意思,曲單膝,手斜一處,向公主行禮。
“郡主,不必拘禮。正好御膳房傳了晚膳,郡主一起用膳吧?”瑾瑤刻意放慢語速,舉手投足無不顯露公主該有的模樣。
“修遠深感榮幸,謝公主。”慎修遠復又行謝禮,坐到瑾瑤的正對面。
“再去添副食具來。”果嬤嬤一聲命下,侍立一旁的宮女急忙去拿碗碟銀箸。
說來,慎修遠和瑾瑤都是同齡的女孩子。前些年,慎修遠和瑾瑤彼此走動得比較頻繁,兩人皆是皇室的子女,本就沒幾個真心說的上話的朋友。幾次接觸下來,她們成了無話不說、無天不聊的親密摯友。可隨著她們一天天長大,學的規矩多了,礙于身份的關系,她們被迫分隔,一個久居深宮,一個灑脫宮外。在宮里,瑾瑤身邊圍著幾個皇后娘娘派下來的老宮人,盯著看著她,果嬤嬤就是其中的一個。她總是被強加約束,不能隨意接見任何人;而在王府,慎修遠如果沒有得到宮中的傳召,也不能隨心所欲的進宮去見瑾瑤。但相比之下,慎修遠過得還算暢快,她還有個好姐妹相陪,那就是保府的四女乘羨,也是年芳十六的姑娘。
這頓晚膳是果嬤嬤見過的,公主吃得最香最舒坦的一次。以前公主總是動幾口,就放下筷子,不想再吃了。可剛才那會功夫,瞧著公主與修遠郡主有說有笑,開心地不得了。雖與“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相沖,但見公主難得高興,也就不忍掃了公主的興子,既而果嬤嬤也不說什么了。
宮女們撤去了剩余的膳食,端上來漱口的盆具和溫熱的濕巾,伺候公主和郡主的飯后清潔。
“瑾瑤,夜游皇宮御園?”慎修遠有意背對果嬤嬤,非常小聲地對著貼身的瑾瑤說道,朝她使了個俏皮的眼色。
“啊,本公主方才吃得有些撐著了。果嬤嬤,讓小崔子跟著,我和郡主要去逛園子,消化消化。”瑾瑤整整衣襟,將手絹甩出袖子,半掩著口鼻,一副準備出發的架勢,等待著果嬤嬤的回應。
果嬤嬤大為吃驚,公主那嬌弱的身子,還有心情和精力,夜里出去閑逛,與往常大為不同。但當著修遠郡主的面也不能說太多違背主子意思的話,便答應地退出了房間,喊小崔子去。
小崔子提著燈籠走在最前頭,慎修遠則環著瑾瑤的手,兩個姑娘肩并肩地走在中間,果嬤嬤和另外一個小宮女走在最后面。四周的亭臺樓閣、假山湖水全沉浸在冷月當空,稍帶寒氣的幽暗中。
“瑾瑤,你的生辰快到了,我難得進宮一次,這是我親手做的福袋,送給你。”乘著天昏地暗,果嬤嬤看不清狀況,慎修遠從袖袍中掏出個錦囊,塞到瑾瑤的手里。
瑾瑤回頭瞄一眼果嬤嬤,見她正教導著小宮女早些時候做得不當的地方,瑾瑤便眼疾手快地把東西藏好。
“謝謝你,修遠。我真是開心極了,慶妃娘娘終于把你召進宮里來了。你不知道我眼巴巴地盼望了好幾天。”瑾瑤壓低聲音說著,比剛才更為用力地握著慎修遠的手。
“呵呵,我知道你想我了。今早慶妃娘娘召見我,我就想著正好帶上它,見不到你也好讓娘娘代為轉交。沒想到慶妃娘娘就是安排讓我們見上一面的。”慎修遠信手撩撥旁生枝節的樹杈,語帶笑意地說道。
兩人相互依偎著走上一座石橋,小崔子倒退著走路,為二位小主子照亮道路。前方不遠處的假山上有一涼亭,她們二人決定上去閑坐會,讓其他人候在亭子外圍。
“跟我說說,近來可有什么新鮮的事兒?我住在這宮里,悶得發慌,整天無所事事。”瑾瑤輕嘆口氣,猶如一只籠中鳥,充滿著寂寥抑郁的情緒。
“嗯,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事,也就是參加了保老將軍大公子的婚禮。”慎修遠坐于亭中,略抬高雙腳,兩手敲著膝蓋處,平平地說著。
“這個我也聽說了。哎……”瑾瑤也挨著她坐下,緊接著一聲長長地嘆息。
“你別哀聲嘆氣啊。其實晚膳前進門那會,我就看你一臉愁云慘霧的樣子,身子也越發單薄消瘦了。”慎修遠捋了捋瑾瑤額前被風吹亂的留海。
“修遠,也許你很快就見不到我了。”瑾瑤低垂著頭,把心底最不愿發生的事吐了出來。
“說什么呢!你生病了?”慎修遠著實一驚,腦子轉得飛速,猜測著背后的意思。
“沒有。我聽聞父皇與大臣商議,有意讓我嫁去耶烏國和親,緩和兩國間的關系,解決連續不斷的戰事。”瑾瑤邊說邊緩緩站起,微微側過身去,話中帶著絕望。
“和親……”慎修遠猛地立起,差點大聲喊出這二個字眼。
“我多么希望像你一樣,哪怕仍是皇室宗親的成員,至少身在宮外,受的約束能少點,能多些自由的空氣。可是,命運卻常常和你開玩笑。離開了這個皇宮,又要踏進另一個冰冷的宮廷,還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瑾瑤遂回過身,正視著慎修遠,然而慎修遠卻看不見好朋友傷心落寞的表情,蒼白的月光已被濃云遮蔽。
“好了,不要胡思亂想了,你說的這個消息,不一定準確,或者那只是皇上的一個打算,還沒到鐵定的階段。你先別自己嚇唬自己,弄壞了身子,多傻啊。聽我的,吃的時候吃的下,睡的時候睡的著,該干嘛還干嘛。”慎修遠雙手搭在瑾瑤的兩肩上,給她打氣,鼓勵著她。
“幸好有你安慰我,啊,我舒服多了。”瑾瑤聳聳肩,深深吸了口氣,緩了下沉重的心境。
慎修遠拉瑾瑤坐下,唇湊到她的側耳旁,悄悄地說:“嘿嘿,其實我也有煩惱的事。”
“是什么,告訴我呀。”
“我最近心里老堵得慌,很想見一個人。”
突然一陣涼風,吹開了被愁云籠罩的月空,嬌羞的月,終于露出了潔白的微光。
“啊,男人嗎?”
“哎喲,小聲點,果嬤嬤!”慎修遠渾身起疙瘩,她沒料到瑾瑤會直截了當地問,心虛地向涼亭下張望。
“你有意中人啦?”瑾瑤緊追不放。
“什么呀?我喜歡文武雙全,滿腹韜略的人。他不算吧,只是比較特別而已。”慎修遠越是想狡辯,越是不知所措。
“而已?修遠,你看你,都弄不清自己的感覺了。如果你時時想著一個人,那就是喜歡吧。他種在了你的心里,你在乎他。”
“瑾瑤,為什么你能體會這些?”慎修遠詫異地問。
“雖然我常住宮里,可身邊的宮女們,常常議論嬪妃與嬪妃之間、與父皇之間的情感,不懂也懂了大半。”
“哦,原來如此。”
“公主,時候差不多了,該回去歇著了。”果嬤嬤候了老半天,讓公主隨性走動,本就不合皇后娘娘的指示,便在二人談話的中途,插了進來。
慎修遠心一勒緊,本還想與瑾瑤說點姑娘間的心事,哪知道果嬤嬤沒等召喚,就突然得冒出來,差點說漏嘴。慎修遠暗示瑾瑤,今兒的短暫相聚,只能到此為止了。
瑾瑤依依惜別修遠,由果嬤嬤、小宮女陪著回翠瓊閣。小崔子奉命送修遠郡主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