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北院醒目直立著一棵約十丈高的銀杏，腰盤粗壯枝杈縱深，如今綠衣換黃衫，翩翩隨風擺舞。此樹五尺開外設馬廄，分四間馬房，安置府上女眷專用馬匹。這時，一個束發裹巾，身著紺色袴褶，腳穿素履，佩以長劍的青壯男子，牽著匹健碩的西域馬走來。他見四下無人，將馬拴在木樁上。馬耐不住性子，老是甩頭、踢腳、打響鼻。男子順著馬的鬃毛撫摸，豈料馬不但沒安靜，還惹得馬廄里其他馬跟著它和鳴。

“好一匹不安分的野馬！”男子耳聽疾步聲，轉身見一女子兩手叉腰，仰著面大口喘息。

男子上下打量她，遲疑半會，猛然意識到自己猜錯了來人，立馬單膝跪地。

“卑職叩見郡主。”恭恭敬敬地低首。

“西顥，看上去有些失落啊，莫非把我當作清揚？”慎修遠露出狡黠之笑。

“卑職不敢，方才失禮，一時沒認出郡主，望郡主見諒。”西顥一臉生硬，眉目閃爍不定，被慎修遠問得心虛。

“隨便說說，看把你嚴肅的，呵呵，起來吧。”慎修遠上前扶西顥。

“謝郡主。”西顥作揖。

慎修遠瞅著他一副拘謹不自在的模樣，繼而轉變話題。

“西顥，你的馬是不是餓了？”郡主從馬廄的飼料筐里拾一把干草，朝馬嘴塞去，不料馬兒撇過頭向后退了兩步，鼻孔里發出噗噗大氣。

“郡主當心，它是烈馬，脾氣上來了。”西顥快速擋在慎修遠身前，以防馬傷人，見其并無過激舉動，才放心向郡主解釋道，“卑職視八達如兄弟，每天頭件干的事就是喂飽它。它不是餓，是想跑。郡主，天剛亮，為什么會在……”

“你倒不如問我，為什么來的不是清揚？”

“卑職并無他意，請郡主不要誤會！”口拙的西顥又把話題繞回到清揚上，尷尬不已。

“呵呵！看來西顥真的很想我們清揚啊，放心，我會把你的心意捎給她的。”

“郡主……”西顥想為自己辯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兩耳發紅。

“不瞎扯了。西顥，昨日清揚囑咐你的事辦妥了么？”慎修遠噙笑道。

“郡主指的是送二十石糧到普覺寺一事？卑職昨日黃昏時分已運抵妥當，以新陽王的名義交予寺院監寺。”

“做的好，西顥，那我們出發吧。我騎小黑！”慎修遠手指第四個馬房里，一匹黝黑嬌小的馬。

“郡主騎馬去何處？小黑未長熟，性子不穩，恐會驚了郡主。”西顥上前勸阻。

“八達身上系的漆盒是何物啊？既然都按清揚說的備好了線香、蠟燭、香油錢，在此碰頭，你說我還能去哪里，當然是同你一到上普覺寺了。”聰慧的慎修遠瞧著西顥木訥呆滯還沒反應過來的表情，不禁暗爽。“你還愣在那里，給小黑上鞍呢！”

“卑職……遵命。”

小黑仿佛感受到自己將重獲自由，出府呼吸更為廣闊天地的氣息，興奮地仰頭嘶兩聲。慎修遠對著眨巴眨巴睫毛的小黑，愛撫地摸它臉，夸贊它，與其建立良好關系。

“瞧，小黑比你的八達待人親和，八達都不許我靠近。我們小黑雖然年輕，好生調教一定能成為良駒。小黑啊，今日讓你八達兄領路，好不好？”

二人挽各自韁繩，一前一后馭馬出門。走御道過南街，文昌門的守城士兵把他們攔下，奉命檢查，西顥與領班交頭細語，遂掏出刻有“新陽”字符的腰牌。領班顏色一怔，趕忙清道讓他們過去。

沿著城外自西向東南流淌的頓河，行十里岔出一條偏離護城河的東北小道，再行，林子逐漸稀疏，水聲嘩啦。但見前方有座賣魚橋，陣陣腥味撲鼻熏腦，橋兩邊攤著剛捕獲的河鮮，城外生活的漁民每日在此叫賣，他們付不起城里的攤位租金，只好在城外擺生意，如能賺得維持一家生計的小錢，就是他們最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