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飲品店，踟躕地站在門口，回頭看了看路上的車水馬龍，反復(fù)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飲品店里的服務(wù)員過來詢問，才無可奈何地走了進去。

撲面而來的，先是氤氳著破塵的朦朧水霧，人臉盡可模糊起來，絲毫不讓陌生的對視尷尬。

裊裊茶煙中，下一眼，便看到了賀伯母，她偏巧地坐在少人的角落里。

她也喜歡坐那樣的位置，夏沙如是想著。

彼此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她坐了下來，點了一杯咖啡，卻引得徐雅音眉間輕蹙，她冷聲道，“連自己都不愛惜，還指望照顧得了阿規(guī)？！”

夏沙愣了愣，隨即勉強一笑，“我想等賀子，子規(guī)回家。”

頓了頓，夏沙有些不太習(xí)慣。

徐雅音冷哼一聲，仍是不滿，“倒是和我秀起了恩愛，若沒有我的允許，你別想嫁給阿規(guī)。”

‘咕嚕’

方糖失手從手里滑落，將黑色的咖啡濺了出來，燙在了手上也毫不自知。

連假笑也不能維持了。

也不是第一次聽賀伯母這么冷嘲熱諷地和她說話，但依舊是沒由來的難過，似乎有些東西你離不開了，卻硬被告知這東西是別人的，每每想到這里，便頭脹欲裂般難受。

從來的錯，都是她一個人。

“伯母，我——”

“你媽媽也不會同意的。”賀伯母打斷了她的話，“那狐媚子早就發(fā)了毒誓，再也不與我們家扯上任何關(guān)系，不然你以為你媽媽為何四處搬家。”

她面色陡然一片慘白，手中的湯匙僵持不動了，直直地瞧定了古井無波的咖啡，像是要看穿了過去。

徐雅音的臉如同修羅重生般猙獰，朦朧水霧中，是修羅俯仰的鼻息，一節(jié)手指就能將人碾死一般。

夏沙手心攥出了汗，仍是堅定的想要申辯。

“伯母，我是不會離開賀子的，我同樣發(fā)過誓。”

連夏沙都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在如此可怖的審判者面前反駁。

她好不容易捧住了手心里叫做‘永遠’的流沙，哪怕改變不了結(jié)局，可是，至少能讓過程變得持久，哪怕，一點點也好。

不能再讓賀子一個人承擔(dān)了，賀子都停下了了六年的腳步來等她，她就可以用十年，甚至更久。

直到一張報紙被對方氣勢洶洶地丟在了她面前，奸細的冷笑加上惡毒的腔調(diào)說，“你要等到你病發(fā)時親手殺了阿規(guī)，你才知道錯嗎？”

突兀的動作，一個習(xí)慣的理由，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

白色大理石的咖啡桌上，平躺著一份有些微微泛黃的報紙，看樣子是有些年頭了。定睛在那份報紙的日期上，果然是四年前的某日報。疊得平整，以至于一個細小的折角也沒有。

夏沙禁不住眼角的刺痛閉上了眼。

世上永遠有那么一件你害怕卻一定會發(fā)生的事，在夜里折斷你的美夢，在無數(shù)次清醒驀地嚇得你冷汗涔涔。

就知道——就知道……也沒有用，還是無能為力，連呼吸，都不敢放肆的卑微。

再睜開眼，報紙上是一個模糊看不清的男人軀體一樣的圖片，硬擠出的勇氣也隨著水霧彌散消失在了空氣里，鼻翼間還有咖啡的醇香，耳邊是輕柔舒緩的音樂，座椅的輕柔伴著服務(wù)員溫和清亮的嗓音。

似乎這么一直，就是永遠。

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和伯母已經(jīng)離開了，夏沙望著一杯冷卻的咖啡，出神想著那件事之后一年的時間里被關(guān)在白色的大房子里，走馬觀燈似的人物景象，那時候除了窗邊看著一成不變的風(fēng)景，高大的樹高大的墻奇怪的人，離譜的事。紛紛亂亂的一股腦全擠進了她不大的腦袋里，脹著她難受，可她動不了，她只能一件件的在腦海里過濾著，一遍又一遍，拂去前塵，仍是清新如昨般恫嚇著她，為什么要強逼她記憶呢？！

明明，都過了那么久，久到，連她都可以以為忘記，以為不曾發(fā)生過一般。

我不過是一個瘋子。

殺了人的瘋子。

你們還想要我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