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蔭小道上，斑駁的樹影在十二月的尾巴上搖擺，難得的這個無冬的城市，快過年了，依舊可以看到草長鶯飛。

啊。中秋節怎么就過了呢？

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中秋節，一點都不圓的月亮下，依稀還能聽見自己喋喋不休的抱怨，在依稀模糊的回溯中，連自己都以為那是在自言自語。

可不是嗎！賀子像那棵橡樹一樣，安靜無聲地坐著，傾聽自己那張似乎沒有閉上過的嘴在嘀嘀咕咕。

唔，或許那時賀子就是和橡樹一樣，默默地杵著，生根發芽，至于自己，其實不知所云。

大約那時是講得太多太多了，所以導致那么多年以后，有緘默而沉靜的自己。

一塊鮑魚口味的月餅，其實那時候覺得真的不好吃，但賀子一定是不知道的，那是自己第一次吃月餅，尤其，是賀子送的月餅。

悄悄把一塊月餅塞到他嘴里，就如現在這般。

果然，看到賀子陡然皺的更緊的眉頭，夏沙撲哧一聲笑得忍俊不禁，實在是，一模一樣啊。

那么多年過去了，賀子，你的表情怎么可以完全沒變過呢？

甚至可以聯想到，你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地喊道，“夏小沙！”

“好不好吃啊小賀子？！”夏沙諂媚地湊過臉去，撲閃著大眼，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當然，這是夏沙的版本，在賀子規的眼里，這是求可憐求疼惜的樣子，直看得賀子規沒了脾氣。

“你下次不準把東西塞我嘴里，否則——”賀子規頓住，鳳眼里閃過某種奇奇怪怪的光澤。

“否則會怎樣啊賀子？”夏沙不怕死地問道。

“哼。”賀子規難得傲嬌了一把，繼續往前走，不忘扯上夏沙，就是一言不發。

“啊，賀子賀子，否則怎樣啊？”夏沙急了，絲毫沒有代入感地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眨巴眨巴的大眼欲語還休，直接忽略掉賀子規嘴角一抹稍稍邪惡的弧度。

…………

……

“賀子——！”

“到了！”賀子規打斷了夏沙第N句詢問，終于回過頭來，“夏沙，去領證了。”

夏沙的心肝撲騰一下，木木地看向需要仰視的大大的門口，民政局三個大字赫然入目，一時間雙眼一陣酸疼，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這么多年了，終于還是走到了這里。

說不清是悲傷還是愉悅，想要淚流滿面落荒而逃，想要放聲尖叫緊緊藏在他的懷里。

一種神圣而可望不可即的約定，一時間不敢去觸及。

在與賀子遇見的第一秒鐘，就開始惶恐于下一刻的分離，那樣地堅信，分離是最終的結局。

那樣幸福地惶恐著，擁抱著這樣巨大的悲傷無法回頭，此刻，真的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么？

進了這道門，一切，就真的可以塵埃落地了嗎？

還是，還是——

夏沙陡然睜開雙眼，豆大的淚珠就那么突兀地碎落在了地上。

他會殺了你的！

不可以！

最終和他在一起，他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那些東西在他手上！

他是誰？！

求你了，離開他！

不要，告訴我他是誰！！

“告訴我！”

“沙？！”賀子規看到夏沙瞬間變換的神色，心口一緊。

“怎么了？”

“別殺我！”封曉睜開眸子一看到賀子規擔憂寵溺的眉眼，心臟猛地抽痛起來，一把推開了他，像是看見了食人猛獸一般張著大大的眼睛，轉頭猛地扎進了大馬路里。

“夏沙，停下！”

聽見身后聲嘶力竭般的怒吼，封曉的理智似乎回了過來，她急急止了步伐，險險與飛速行駛的卡車擦肩而過，兩腳一軟，跌坐了在地上。

她慘白的面色，坐在地上重重地喘息著，摩擦的氣流刮起了她有些凌亂的長發，遮擋住她本就渙散的視線。

“封……曉？”良久，賀子規說出了這個本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的名字，這個他不知道該拿它怎么辦的名字！

“呵。”封曉冷笑一聲，轉頭看向身旁面色依舊有些蒼白的賀子規，那樣好看的臉型，好看的眉眼，令人著迷的薄唇，英挺的鼻梁，尤其，那銳利中難以掩飾的悲傷，深邃中，像是絕望的深淵般叫人彌足深陷。

這樣的男人，讓人如何能不為之付之一炬？

如何，能讓人在懸崖邊上回過頭，止住步伐？

哪怕是那樣脆弱的人兒，傷的體無完膚都不愿意放棄，這樣的悲劇，怎能不讓人流連呢？

賀先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