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老翁肖爭鳴的一再堅持，那齊樺真就當了眾人的面拿了一支人參自去廚房燉湯去了。

這邊廂，廳堂里就只有白分明和肖家爺孫兩人，老翁因前面講了許多話，正自坐在那里閃目養神。

月兒看他爺爺瞇著眼似睡著了，就躡手躡腳跑到白分明跟前，小聲問道：“白大叔，您昨晚上唱的那個歌有名字沒有？昨日您唱了兩次，頭前里做飯的時候唱得挺好聽的，怎么到昨晚您喝酒后唱的就聽著讓人心里怪難受的。我今日早晨跟齊叔叔出去摘野果的時候，他說這是因為大叔你心里有事，有想念的人呢。是不是這樣啊？”

白分明聽到月兒的問話后，立時心里一驚。

暗道：不好！看來昨晚實在是喝得太多了，現下要如何圓這個紕漏呢？

一時里竟被個孩子的問題給難住了。

遂又想起昨日回答他的話來，于是，就依樣說道：“喔，這個，大叔也不太記得是什么名兒了。這首歌曲呢，還是大叔許多年前在一個酒樓里聽到的，因為那個賣唱的人唱得極好，所以我就記下了。”

說完就徑直向門外走去，似是極怕那孩子再糾住他繼續發問，他可沒有把握不露餡兒。

再看那月兒呢，他聽了白分明的回答后，竟然是撇了撇嘴，從小鼻子里哼了口氣后嘀咕道：“騙三歲孩童呢，我才不信是這樣的。昨天唱得都流淚了，以為我沒看見么？”

這孩子以為他這小聲的埋怨無人聽到，實則那白分明雖是站到了院中，但耳朵可沒有離開屋子，聽完月兒的話后，他只是露出了無人察覺的苦笑，心里想：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罷。

時光已經過去十年了，他也找了十年，十年里他幾乎把整個啟國都翻遍了，卻還是沒有她的消息。

雖然他平時豪爽耿直，一直以來，他也表現得無所謂的樣子，其它，他也不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抹倩影。

甚至有時候，想著想著竟然連那抹背影也模糊了。

所以，他很喜歡喝酒。

喝了酒就可以變得健忘，變得很容易入睡。

并且，他也一直把握得很好，即使飲酒也從不過量。

只是昨晚，他真的失控了。

難道是受齊樺真和喻新敏的影響嗎？

不能吧？

可是……

白分明覺得自己近日的表現十分不符合他尋常作為。

一時里又想起在那老翁的房中也是失神，現在又這般惺惺作態，再繼續這樣下去，可是不但完不成喻正坤交待的任務，更別論去大展抱負了。

一時間他無比煩躁起來，覺得現在這樣的自己突然得讓人無法適從。

信步就走向了溪邊，坐下后，竟是無意識的撿了地上的石子扔起來。

心中亦是久久不能平靜。

就在他覺著情緒已快完全失控時。

清揚悠然的古琴聲傳了過來。

待他回頭望過去，就見到那白發老翁正坐在窗前彈奏！

見他回首，那老翁一時停了手中動作，含笑對他說道：“白賢侄，老朽因聽了昨日夜里你唱的好曲，現今回贈你一首如何？”

“昨日夜里是小子失態，讓您老人家見笑了。此番能得聽您的雅奏，實乃我等小輩的至上榮幸！您請！”白分明言畢，還抱拳做了個請的姿勢，當即大踏步走到窗前盤腿坐了下來。

那老翁見他已做好聆聽的準備，回首卻又看到那齊樺真因聽得琴聲，也不知何時從廚房中走出來，只見他手中還捏著匙梗！

那老翁自是知道齊樺真亦極通音律的。于是，也晗首向那齊樺真說道：“齊賢侄，你也想聽么？”

就見齊樺真迅速走了過來，放下湯匙后，捋平了衣袖恭敬對答道：“難得世伯賜曲，愿洗耳恭聽！”

那老翁此時似極有雅興，復又笑向他說道：“如此甚好，齊賢侄那你也過來聽聽罷!我想，此曲與你也是有些裨益的！”

“是！多謝世伯！”

齊樺真聽得那老翁講他即將所奏之曲與他有益，自是早就端正身形心思側耳待聽了。

“好！”就聽得那老翁贊道。

當下他也不含糊，提了衣袖，雙手輕置于琴上，琴聲復又緩緩響起……

一瞬間，古老、蒼勁卻不失平和的歌調也伴隨而出：

莽莽蒼蒼兮，群山巍峨，

日月光昭兮，紛紛錯落，

絲竹共振兮，執節者歌，

行云流水兮，用心無多。

求大道以彌兵兮，

凌萬物而超脫，

覓知音固難得兮，唯天地與作合①……………………

歌曲雖短，余音卻繞梁不止。

齊樺真聽得如癡如醉，雖則那曲子很短，但余韻悠長，在那至深至臻至純至樸的樂意中，他尋到了返璞歸真的氣息。

那氣息，將他塵世噪動的心－撫慰平息；將他起伏不止的情－濾向平緩；將他炙若火焰的愛－沁向綿長；將他憂思跌宕的神－潤至平和……

他被那曠遠持久的純樸氣息包裹著，覺得自己竟是回到了年幼天真的模樣，并且是置身于一處世外桃源……

直到從那老翁處又傳來他無法自持地咳嗽聲，那齊樺真才從仙境中轉醒過來。

那老翁見自己咳嗽似吵擾到他二人，一時里先向那齊樺真投去抱歉的一瞥，又轉眸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分明。

然后徑自闔眼養起神來。

那齊樺真自是聽到老翁的咳嗽聲時就站起了身，因見他暗地里向自己擺手，這才作罷未上前詢問。

只是也依樣暗自向那老翁抱拳躬身致謝。

也并未多說什么么。只是又去到旁邊站定。

只心中不禁沉思道：如若說昨日夜里聽白大哥一曲讓我心中抑郁/傷懷的話，那么聽了世伯這一曲，到真的頓時讓人覺得眼界開闊，萬事萬物超群宏大，只要細細體味觀察，就不能發現，個人心中依著這些意境順勢而為，哪怕縱然是知音難覓，便也是可以將天地萬物視為知己，將自己融與其中，與之共鳴合振的……

而那白分明呢？

他聽完此曲后，則是覺著皆身平靜，應著歌里的意境，他環顧四周，看到遠山蒼莽覺得深沉有度，看到太陽灑下的光輝覺著大好的時光難得，復又看到門前流水清明一片覺得本來心里就應該如此罷……

于是，在聽完老翁一曲后，白分明徹底地又恢復到從前的模樣。

就見他利落地站了起來，向那老翁躬身道：“多謝肖老伯賜曲，小子受教了！”

注：①2000年版《笑傲江湖》片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