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早晨，素素伸了伸懶腰，自己在二哥家呆了兩三個月了。吃了睡，睡了就吃，不問其他人如何，也不問二哥的復仇計劃。她好像是經過了一個長期顛簸的旅行，身體的精氣被消耗殆盡。

此時春蓮又捧了一碗銀耳湯問道：“小姐，我給二少爺燉的，你要不要來一碗？”素素擺了擺手，她最近突然很討厭吃甜膩的食物，入口便想吐。只要二哥在家，春蓮總是沒個清閑，一會兒燉湯，一會兒洗涮，一會兒又說給他做個什么衣服。素素嘴角彎了彎，卻覺得笑的有些不自然。或許經過太多，開心的力量便減退了。

“當當”，不知道是誰扣著門環。素素應了一聲：“就來了???”便打開了門，只見好友蔣秋意站在熹微的晨光里，臉色緊張著急。一看到素素，便擁了上來，箍得她緊緊的：“嚇死我了，素素。自從那次看電影就沒見過你，后來又有些彪形大漢把你在宿舍的東西都搶走了。我四處打聽很久才找到這個院子，你沒事吧？”

素素覺得心里一陣溫暖：“我沒關系的，就是???回了趟老家。這是我二哥的家，你不必驚慌。”“哦???”蔣秋意仔細看了看素素：“這么久不見，你竟胖了些。”素素邊讓門邊道：“在我二哥家養的。哎，剛燉了銀耳蓮子羹，你要不要吃？”蔣秋意摸著干癟的肚子點了點頭。素素笑她：“傻傻的大早晨就跑來，早餐還沒吃吧？”蔣秋意努嘴道：“這不是我觀察了幾天，發現早晨沒什么人守著嘛，又不知道這就是你二哥的家。”

素素和她坐下，春蓮端來熱好的早餐，二人一通吃。蔣秋意大呼：“我的天呀，林素素！在學校你就跟貓兒似的吃那么一口，怎么現在這么能吃啦？這小籠包我才吃一個你就給搶光了~~~”素素夾起蘿卜干放在她的碟子里，眨眨眼：“不好意思，喏，你只好吃這個咯。”秋意瞪她一眼道：“我說你呀，別天天在家過這種胡吃海塞養尊處優的日子啦，期末作業明天就要交了，你是寫好還是沒寫好？”素素兩只眼睛瞪大：“什么？作業？我怎么不知道???”秋意不屑：“就知道你笨，記不住。喏，這張紙上就是每科作業以及要求，今天一天可有你受得了。”

素素接過，挽了秋意的胳膊：“就知道你最好啦！對了，你一會兒沒事就在這陪我吧。”秋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把素素的手掰開：“才不要！大周末的，不出去快活快活簡直要悶死人的！”“又要去舞廳結識紈绔子弟釣金龜？”素素斜睨她。蔣秋意嗔道：“討厭你???我媽就指著我了，我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素素看著瘦弱的秋意，一時有些心疼，拉她進了自己房間：“去舞廳可要打扮漂亮點，這些衣服和首飾你看著搭，一會兒我再幫你化妝化妝。”秋意眼神突然變得深邃：“素素，你對這種行為是不是挺不屑一顧的。其實也是我媽老了風光不再，我爹又有正室，所以我們倆無所依靠。”

素素點頭表示理解，一邊給她擦上粉一邊打斷她道：“噓???我懂得真正的你。”秋意眼中有波光在閃，不再言語，只任素素像打扮洋娃娃似的打扮著她。秋意略施淡妝，眉目本就清秀，更添艷麗，好像把整間屋子照亮了似的。她站在庭院里跟素素道別，穿了紫粉色的旗袍，蹬著橘色的小皮鞋，纖細的小腿露出一痕，整個人像春風里的第一支薔薇那樣青春靚麗。

秋意笑著說了再見便轉身，素素沖她揮了揮手，回過頭就對上了二哥探尋的目光：“哦？這是誰？”素素道：“是我學校里的好友，專程送作業來的。”“唔???”林弄潮心不在焉應著，把合好的門又打開，若無其事地朝巷子里張望了兩眼。

第二天，林素素一身月白色旗袍，裹了件嫩黃的針織衫，出現在了上海女子師范學院。秋意忙拍了拍身邊的位子，向她示意。

可教書的先生卻叫住了她：“這位同學，你來晚了，可知曉？”素素抱緊書，來時遇見了一幫乞討的小孩，她分了他們零用錢，因此耽誤了些時候。素素恭恭敬敬道：“回先生，學生近日家里有些事，便不住在寢室，路上有事耽擱了。”其實到了大學里，先生們對于遲到是并無什么特別介意的。偏這半禿的老先生十分不近情理：“既然對我的課如此沒興趣，就站在最后聽罷。”

蔣秋意拍了下桌子就要站起替素素說話，卻被她的目光制止，只得又坐回座位。

林素素看了看外面太陽有些耀眼，正好身上寒冷，便靜靜站在窗邊，把筆記本伏在墻上邊聽課邊記起筆記來。實在是落了太多課，她的筆動的飛快，想把前面的也補上，課間都不休息。

一連聽了三節課，第四節課她卻覺得兩眼昏花，耳鳴陣陣，看東西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模糊，腿軟的像踩在了棉花上，她扶住墻，吃力地呼吸著。想要叫秋意，動了動嘴唇卻喊不出聲。

“快來啊！有人暈倒了！”

秋意心頭一突，趕忙跑上前去，同幾個健壯的男同學把素素抬到了校醫務室。老醫生拿出一瓶藥過期，再拿出一瓶還是過期。秋意急得一腦門子的汗，嚷道：“老先生，真不知道您開這醫務室是干什么的，過期了都不知道換，這不是草菅人命么！？”老先生不緊不慢拿出了一個擔架：“你們趕快送她去醫院吧，我看病癥不輕。”秋意脫下圍巾撣了撣上面的灰，這個時候也顧不上干凈不干凈了。幾個人手腳利落把素素送到了醫院。

秋意急忙跑到林家的院子，春蓮開了門：“這位是???”秋意嗓子冒煙，直喘：“那個???素素??她二哥在不在？”春蓮忙喊道：“二少爺，有人找！”林弄潮午飯吃了一半，走出門看到了秋意，嘴角微微上揚：“這位???是素素的好朋友吧。”秋意點點頭，因為素素老跟她二哥長二哥短的，因此第一次見到林弄潮她并不陌生，急急道：“二哥！素素暈倒了，現在躺在醫院，你快隨我去瞧瞧！”

林弄潮臉色突變，鞋也顧不上換就出了門。

“醫生，醫生！”林弄潮堵在病房門口：“我妹妹她怎么樣了？她怎么會突然昏過去呢？”醫生臉色有些尷尬：“這個???病人家屬，還是到我辦公室去說吧。”

醫生辦公室。

“什么？！”林弄潮一個激動抓住了醫生胸前的衣服，差點把他吊了起來：“你說我妹妹懷孕了？不可能！怎么會？再胡言亂語小心我揍你！”醫生一臉無奈：“我們只是檢查出了令妹已經懷孕三月有余，至于怎么會，我想你該問問她了。”

聽到這一錘定音，林弄潮全身無力，放開醫生踉蹌了兩步，像一個孤魂野鬼在醫院的走廊游蕩。

秋意迎面跑來，看到林弄潮的神色也著了慌：“二哥???素素???素素她怎么了？”林弄潮被她一晃，人略略清醒了過來，不行，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他穩了穩神道：“醫生說她身體虛弱，要靜養，今天太折騰了，所以暈倒了。”“我就知道是這樣！”秋意憤憤：“那個老不死的，說素素遲到，就罰站了四節課，鐵打的身子骨都受不了啊！”林弄潮看著面前這個可愛的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多謝你了，你先回去吧，我來照顧她。”秋意擔憂地向病房望了一眼，想到有家人在，素素應該會得到很好的照料，又怕母親擔心，便先回去了。

林弄潮拿棉棒蘸了些水，濡濕了素素干裂的嘴唇。沉睡中的她蒼白憔悴，原本生動的眉目也沒了生氣，只是冰封似的掛在臉上。他的指甲深深的陷進了肉里，他恨自己為什么沒有能力去保護家人。先是傷了父親的心，等父親溘然長逝才幡然醒悟，又讓妹妹陷入這種境地。她還那么小，自己都是個孩子啊，他沮喪地將頭埋在臂彎中，不知如何告訴妹妹這個無異于晴天霹靂的消息。

一0夜無眠。林弄潮熬得兩眼通紅，當素素眼珠微微轉動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簡直要哭了出來。

素素雙眼還有些朦朧，手微顫著抓住林弄潮的手：“二哥???你???這是怎么了？”林弄潮用手背揩了揩眼睛，聲音有些哽咽：“沒什么，怕你醒不來了。”素素笑道：“傻哥哥???”林弄潮端來小碗：“春蓮給你熬了烏雞花旗參湯，來，喝點。”素素的小臉又燦爛起來：“好呀，肚子確實很餓呢???”

她俯下身子去夠勺子里的湯，那香味是她最喜歡的，可不知為何入鼻卻覺得惡心難忍，她緊忙把頭歪在一邊，沖著痰盂嘔了起來。

橫豎胃里什么東西都沒有，只嘔出酸水。

林弄潮趕忙給她喝點熱水順了順，拍了拍她的肩：“好點嗎？”素素點頭，胃里還是翻江倒海的難受：“我這是???怎么了???，從前喜歡吃的，現在一樣都吃不下，一聞那味道就想吐???”林弄潮只寬泛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素素眉毛皺起：“我是不是得了厭食癥啊，二哥你問醫生了么？”林弄潮把真想硬生生卡在了喉嚨，他不知道素素得知這個孩子的存在會有什么舉動，打掉她也會心痛萬分，生下???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最好的就是讓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趁她不注意偷偷進行手術。

素素又問道：“二哥？你聽見我的話了沒呀？”林弄潮忙道：“你只是身子弱，又一下子吃的太多，把胃給吃壞了，咱們回家好好調養就可以了。”

素素聽話地點了點頭，乖巧的樣子讓林弄潮又一陣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