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姐，”杜麗娘盈盈一拜，素紗素羅裙，一副道家裝扮，卻難掩閨中女兒嬌情。

“杜小姐，”鶯鶯也是一禮，兩廂詢問了一番，竟也是相仿年紀相同趣味的，便姐妹相稱，在石梅庵的后園里賞梅頌柳，紅娘和春香在一邊早就玩瘋了。

這石梅庵遠看破舊，進來了卻別是一番景象，清簡的庵里竟然還有個滿園芬芳的后園，園里多置梅樹，這眼看就要盛夏時節了，梅樹卻春意正濃，著實令人心悅。

“麗娘是有什么病癥？”鶯鶯一扶著花枝問杜小姐。

“我自幼體弱，在家養了許久都不曾好，前幾年春時驚了一夢，更加不足了。好在家父請了現在的師父石道姑，便清修于此！”

“這園中景色如此秀麗，見了便忘我，再怎么疑難的雜癥都是治得的。”鶯鶯陶醉在花海里，貪婪的允吸著芬芳的氣息。

杜麗娘卻獨自登上了牡丹環繞的華亭，望著綿綿春色，道：“可我這病是不得痊愈的。”

鶯鶯踏上華亭，始終陶醉在春色里，不經心的問道：“是何病？”

“你可知我因何好了一陣？”杜麗娘憑欄而坐，拂袖道：“這春色就像我那場夢里所見。”

提及那場舊夢，麗娘不但不憂慮，反而面色紅潤，含羞道：“不怕姐姐笑話，那場夢里我正是來到了這梅柳爭春處，登上了這牡丹亭。”

“牡丹亭？這名字真美。”鶯鶯還沒有領會麗娘的深意。

只見麗娘嘆口氣，“春色難留，總在夢里常駐，也不是個法子。我自那日之后就越發懶了，倦在床上時日多，每日睡的昏昏，卻再也來不到這濃濃春色中了。后來，師父待我來這庵子里，一見這后園，我便走不了了。每日寄身此處，才好了些時日。”

“原是春色難留……”鶯鶯倏爾也傷感起來，“世上最難留住的總是最美的春色。”

確實，春色易逝。不經意之間才發現，暖暖的春風早已穿身而過，留下的是一地殘紅。

“春去仍會回的嘛，”紅娘在華亭之下牡丹從中沖兩位小姐喊道，“再傷感這春色也給辜負了！”

喊罷，兩個丫頭歡歡笑笑的在花叢中嬉鬧起來。

“這里春色常駐卻是難得，只可惜……”麗娘欲言又止，似說非說，卻令鶯鶯心下明白了些許，同是深閨寂寞久，自然心有一絲靈犀。

“只可惜，春色已留，卻無人共賞，千古寂寞此是第一。”鶯鶯不看麗娘，默默的望向更遠處。此時的麗娘正如同當年的她，夢想著柳暗花明處默默等待的那一位青衿知己。可惜……鶯鶯不知該怎么去面對自己已逝的春色，只是現在才恍然發覺，原來自己當初愛的不是那個青衿，而是與青衿攜手賞玩的綿綿無盡的春色。

最美的時光，永遠都是，花影中的若隱若現。

有一些夢，成真的還不如永遠都是夢。

鶯鶯潸然淚下。

“姐姐，莫哭。”麗娘輕輕拭去鶯鶯雙頰的清淚，淺笑道：“春來過就無悔，最無奈的是春已盡，伊人卻永不見。那樣即便是無盡的春去春回，生命也枯燥無味。姐姐，我這一生就在那個夢中人了，若是此生見不得他，下一世我也要在這牡丹亭等他，直到等到他，無論他以何種面目見我。”

看著麗娘的絕決，鶯鶯想不到她的性情如此之烈。

“既然有夢，緣何不等？”麗娘的眼眸里充滿了勇氣，給自己，也給鶯鶯。

“師父，那邊已經有消息了。”小道姑輕聲道。

寢房里，石道姑在裊裊的煙霧中從無限的冥思中回神過來。

“那老妖婆住在百里之外的一間茅草屋，但是已經人去屋空，可見打斗的痕跡，我們發現了這個。”小道姑說著，從衣袋里逃出一粒碎片遞給石道姑。

石道姑用食指和中指夾了碎片一嗅，便丟回小道姑手中，笑道：“她竟然惹上了南海！”

小道姑捧著碎片，望著石道姑。

“這無妨，丟門外去。”石道姑說著，便立起身來，將一個金質的鏤空香爐摸了出來，擺在案上，又從檀木盒里撿出一塊梅清骨，丟進香爐焚起來。頓時一股若有若無的傲骨香便襲滿了整個房間，將那腥臭之氣驅的無影無蹤。

“師父，他的棺被開了！”

石道姑撫弄著香爐，臉上浮出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淺笑。

“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