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在胡家后面的楊樹林，一行官差啟開了十年前下葬的胡孝兒的棺木。

一個黑漆漆的棺木，已腐朽大半，棺蓋已經破敗，隱隱約約偷出一絲腐朽的氣息。

“大人，在這里開？”

竇天章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摸著墳前的土壤，胡孝兒的墳頭旁邊就是胡義君的，這位舊交死于何時，竟然無人知道。這是這墳頭新舊和胡孝兒相差無幾。

陳最良明白，竇天章也注意到他一早就注意道的現象——兩座墳前都有燒冥紙的灰燼，新舊不一——最可能的答案已經在心頭清晰起來。

“抬去胡家。”竇天章起身道。

這里離胡家很近，沒一會功夫，黑漆漆的破棺材就擺在了胡家空蕩蕩的后院。自從胡孝兒和竇娥死后，蔡婆婆發瘋早已不知所蹤，這所宅院就這么空置下來。

“不就是驗尸，干嘛非要抬回來……”衙差們交頭接耳的發著牢騷。

陳最良笑而不語，證明自己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幾個膽大的官差撬松了棺蓋，幾個人將那棺蓋撤下來，竇天章用手帕捂著嘴同陳最良上前一看，頓時就呆住了——偌大的棺材里躺著的卻是一具小小的殘骸，像個四五歲的孩子的身形。

“沒有起錯吧？！”官差七嘴八舌道。

“不可能的，當初還是我幫忙下葬的！”一個年資大的官差道，“當初蔡婆婆急著下葬，驗尸一結束，我們揪抬過來了，那地我認得啊！那墳上的土還是當年我一楸一楸填起來的！”

“那怎么可能會藏個小孩子代替？”

“我怎么知道，當初放進去的就真真是胡孝兒啊！”

“等等！”陳最良盯著這具殘骸，心頭開始冒起了冷汗，“大人，這尸體有蹊蹺！”

竇天章仿似也感覺到了什么：“仵作呢，驗尸！就驗這具！”

竇天章蹲在廊下，心里一陣陣的冒汗，“難道有人知道胡孝兒的墳會被撬開，所以偷換尸體？

誰會這么做？杜寶？蔡婆婆？又或者賽盧醫？張驢兒？方丈？……陳最良？”

竇天章被自己無限的想象力和懷疑力弄得頭暈目眩，不過最令他崩潰的事實又來了。

“大人，”陳最良帶著莫名復雜的感情匯報道，“這是一具很像狐貍的尸體，雄性，有醉心砂中毒死亡的明顯癥狀。”

“這是故意讓我們相信狐貍精的存在？”竇天章努力控制自己，不讓自己爆發。

“大人，仵作并沒有證實這是狐貍尸體，這具尸體更像是發育畸形的狐貍。”陳最良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人為的，要創造一具中醉心砂毒的畸形狐貍尸體也要十年功夫吧，難道除非十年前就有人意識到翻案的可能？但是那樣也太不可能了，相管的崔家胡家都已經家破人亡，賽盧醫和張驢兒遠遁他鄉，花這么大代價得到了什么好處？！”

竇天章嘆了口氣：“不管怎么著，這就是擺明要讓我們相信狐貍精的傳言！”

“大人，我陳某不信邪神，就算這世上真有狐貍精，他們也要忌憚一樣東西，”陳最良望著竇天章，一字一頓道，“人心。”

望著陳最良，竇天章忽的不怕了，他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

下午時分，胡家后院里已經并排了兩口黑漆棺，棺蓋都一起開。結果讓大家都沉默了，也許真的有人是為了證明狐貍精的存在而設計的——胡義君的那口棺材里明明白白躺著一只雄性老狐貍的殘骸，肋骨被打折了很多根，顯然是外傷過重而死。

十年前的舊交是只老狐貍？除非胡義君活過來，在竇天章面前親自變給他看他才會相信，這棺材里的小小骨骸是那老頑固的。

“這定是杜寶耍的計謀！”竇天章心想，“毀了自己的物證——當年你冤殺小娥的仇，定讓你還了！”

竇天章越想越氣，這案子不查清楚，決不罷休！按他的脾氣一定是直接找杜寶理論一番，可是無憑無據，又無法翻案，被陳捕頭攔住了。

“先不說胡家。崔家一家幾口死的也很蹊蹺，小娥冤死后幾日，崔家便一夜之間死了五口人——老夫人阿寶，大少爺崔研，大夫人良工，二少爺崔礪，還有大少爺帶回來的小妾。”陳最良的記憶力永遠那么清晰流暢，再長的卷宗也能倒背如流。

“如果當初醉心砂沒有被調換，服用藥物的是良工夫人，”陳最良繼續推理道，“那有可能是小妾所為。”

“難道還要去挖崔家的棺木？”竇天章嘲諷道。

“要挖！”

看著陳最良堅定的眼神，竇天章沒了主意。

其實，最大的問題是——十年，流水一般的時光，沖刷去了太多太多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