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高卉靈（下）

鄭采兒和岳滿愨一直跟在岳天和高朋天身后，兩人也插不上話，見高卉靈這般開心，心中也頗覺開心，只是鄭采兒眼角望到岳滿愨時，總似是想起什么事情，在眾人之中去找高卉凝，才發現高卉凝早已經離開了。臉上笑容也就此變得僵硬起來。

岳天走后，高卉靈嘻嘻鬧鬧之后，也沒了玩樂，頗覺得無聊起來。手中提著阿青送與她的茶壺，在幫中閑逛。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在習練劍法，便前去問道：“大哥，你把這一招交給我怎么樣？”那人顯然知道高卉靈的性子，便把劍法耍于她看。高卉靈與高卉凝姐妹本來都極為聰明，簡單劍法只需看過一遍，兩人便能耍將出來，但高卉凝在幫內極少與人言談，而高卉靈則與之相反，因此高卉凝越發落得讓眾人不敢親近，而高卉靈則在幫中越為招人喜歡。高卉靈打了一遍問那人道：“我打的是不是？”那人自然夸她，她便就此順桿言道：“那好，我學你劍法，便將我會的獨門絕學交給你兩招。”然后便給那人表演耍壺技巧。那人只好跟著學上一時片刻。高卉靈見他無此悟性，自己也沒了耐性，心覺得一點也不如和那阿青玩的快樂，便就借故離開再去尋找下一個樂子去了。

高卉凝向來不喜歡在眾人面前拋頭露面，今日祭祖也只是跟在后面不作任何言語，祭祖禮畢，見到高卉靈跑到前面，自己心中微有一絲觸動。聽到高卉靈喊自己名字，心中總盼著自己可以被注意，然而現實讓她失望。臺子上只有自己的父親高朋天注意看了看自己，只有一眼。而其他人，包括自己的母親，卻無一人哪怕是表現出一丁點兒的上心。心中升起一股酸楚，一股恨意，不是對自己的妹妹，而是站在臺子上，那個她心中最在意的女人，鄭采兒。高卉凝尤怕自己眼淚會落下來，默默的轉身離開。她每次都會心想，自己是何時變成這個樣子，何時讓自己的母親看到自己再不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兒，何時自己再沒有在眾人面前表演微笑，何時再不敢也再不愿跟任何人交談，她想到了，打她能記起事情，能理解事情的時候，似乎就已經如此。眼淚，在眼中如沸騰的熱水，自己也不敢讓它翻滾出來，盡管它已經將自己的眼睛燙傷。

高卉凝每到這個時候，便如發瘋了一般去練習武功。只有那樣，她才可以發泄心中的怒火，可以稀釋心中的怨念，可以讓自己變得稍稍平靜下來。楊道印似乎是整個幫會里，唯一一個能夠感受到高卉凝心中痛苦的人。因此，每當高卉凝如發瘋了一般去練劍的時候，楊道印也會如發瘋了一樣去找她比武，盡管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功遠不比高卉凝厲害，現在發了瘋的高卉凝很可能會傷了他，但他也明白，只有將高卉凝注意的目標轉移，才能將她從痛苦中脫離。于是這時他自己會告訴自己：“沒錯，我就是一個瘋子。”

高卉靈再次從敬武堂前行過，想到一件事情，便拎著茶壺進去。先看了一會兒，見兩人越來越投入，忍不住言道：“大姐，你這招是什么功夫，怎么以前從來沒見你使過？”高卉凝聽她問話，心中還在想著之前的事，反問道：“你不再敬朝堂，怎么來了敬武堂？你不是要跟著舅公去天絕門嗎？”高卉靈言道：“爹爹哪里會讓我去啊。我說去天絕門只是說個玩笑而已。舅公他們已經離開了，我感覺無事可做，便就四處轉轉，可轉了一圈，沒有一個人陪我玩耍，他們都在練武，忙這個忙那個，一點也不好玩。你呢，今天上午怎么離開那么早？爹爹找你都沒有找到。”高卉凝問道：“爹爹找我做什么？”高卉靈言道：“也沒有什么事情。爹爹就是找不見你隨口問了一句，見你不在，就算了。”高卉凝心中多么希望，父親不見她的時候可以派人過來喊她一聲，然而，高卉靈的一句就算了，讓高卉凝的心情，再次落致冰點。提劍使劍之時，不覺然間又再多出兩分力氣，楊道印因此也開始難以招架。高卉靈見之拍手叫好道：“大姐你這一招打的好，楊大哥，你打不過姐姐的。”高卉凝這時才發現自己使了情緒，立刻收力回氣，楊道印才回過招來。

高卉靈見之言道：“楊大哥，若不是我大姐她劍下留情，你早就敗下陣來了。你服不服？”楊道印言道：“我若真的能敗下陣來，那才是最好的。”高卉靈心中迷惑，問道：“什么意思？”高卉凝心中明白，楊道印是想讓自己停下來靜一靜。接口答道：“你還是快回去吧，爹爹一時找不到你，定會派人來找你，一定會打擾我們習武。”高卉靈答道：“他才不會找我呢。再說，這時候找我做什么。他怕我要他傳授武功，躲我還來不及呢。”又忽然心血來潮，言道：“大姐，不如你把這套武功交給我吧。打得好。”高卉凝冷冷言道：“爹爹不教給你，不是還有母親呢。你讓母親教你不就是了。”高卉靈卻言道：“她的武功還不如你厲害，我才不愿意她教給我呢。”高卉凝聽到此話，心中略微有些觸動，慢慢停下手中招式，然后對高卉靈言道：“那好，你把那柄劍取來，我教給你兩招。”高卉靈見高卉凝答應，心中開心不已，立刻拿起長劍，尤恐怕高卉凝反悔。

高卉凝先打了一個簡單的劍花，言道：“先吐一口氣，放松身體，這一招是‘起劍式’。”然后將劍反刺，又道：“這一招是‘項背相望’‘平沙落雁’‘云淡風輕’‘歌舞升平’‘收劍式’。”一套劍法打完，言道：“你先打這幾招我看看。”高卉靈不想大姐只演示了這么簡單的幾式，當即便打出來，口中也一一喊出劍招。高卉凝見她練得居然沒有半點差錯，言道：“那好，這一招你看好了。”便又打出一套稍顯復雜的劍術，分別是‘云開見日’‘江河日下’‘一落千丈’‘撥亂反正’‘背暗投明’‘一馬平川’。高卉靈這次只簡單的記住了劍形，沒能理會到劍意，打出來歪歪扭扭，自己也覺出了別扭。高卉凝言道：“第二式劍起的太高，應該是低掃地面，然后側身平起，撥亂反正。若按你這般打，對方在你第一招時，使出‘先發制人’便將你劍術破解了。”高卉靈自己按大姐所說，又練習了片刻，便又沒了耐心，言道：“大姐，你再教我一招其它的劍法，這一套劍法不適合我。”高卉凝心中頗覺失望，看了她一眼，對楊道印說道：“楊師弟，你教她吧。”然后不待楊道印回應，施展輕功走了。

高卉靈此時尚不曉得自己哪句話惹了她不開心，但她心知大姐平日性子古怪，此事也屬正常。但依然暗暗自責自己說話之時沒有注意。又喊了高卉凝兩聲，見她沒有回答，不再言語。楊道印言道：“不如讓她自己靜一會兒吧。”高卉靈只好答應。將手中長劍放在架子上，也沒了習武興趣。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將架子上茶壺取來，對楊道印說道：“楊大哥，問你件事情。”楊道印道：“什么事情？”高卉靈支支吾吾了兩聲，沒有說出口。楊道印看她扭捏的樣子，不知道小姑娘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盤，言道：“你想問我什么？怎么又不說了？你若想我教你武功，你可不能耍性子，覺得困難了便不學了。”高卉靈臉色頗為嬌羞，言道：“不是這個，楊大哥。我是想問你，你還記得這個茶壺嗎？”楊道印一開始倒是沒有注意高卉靈手中一直拎著的茶壺，言道：“這茶壺怎么了？漏水了？”高卉靈道：“我是想問你，昨天上午，在我們和母親拜廟時，在武林園......”聽到這里，楊道印恍才想起，昨日在武林園酒樓里，小姑娘與那里的一個小伙計在廚房玩的愉快，而師母讓大師姐去找小姑娘的時候，自己一直在注意著大師姐。也在那個時候，自己見到了這么多年，自己一直未能讓師姐做到的事情，一個簡單的笑容。問道：“你想問我什么？”高卉靈羞澀言道：“你認不認識那個阿青哥哥？”她說的極快，尤恐是怕楊道印笑她不知羞。楊道印言道：“我怎么會知道人家？我又不認識他。”他說的卻是實話，便是在當時，楊道印也沒有多在他身上花費一點眼神。此時聽高卉靈提起，方才想到這么個人物。然而，便是這個人物，讓高卉凝難得一笑，也讓楊道印心中打起了一個主意。又聽高卉靈言道：“這兩天我在家里，沒有一個人陪我玩耍。你們就知道練功，一點都不好玩兒。楊大哥，你能不能幫我把那個阿青哥哥叫來？”想起阿青，高卉靈竟然抱著楊道印手臂撒起嬌來。楊道印心中已經有自己的思想，言道：“你讓我想一想。如果我真幫你把他找來，但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是我做的。不然，我違背了幫規，師傅拿我懲罰，我便將他給你趕走了。”小姑娘聽她這么一說，心下開心之極，言道：“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他人不會知道的。”楊道印見小姑娘答應的誠懇，言道：“那好，你先回去。我練了這么久武功，也累了，先休息一會兒。”高卉靈點頭答應，臨走時不忘囑咐一句：“你可不要忘記啊，楊大哥。”一把將茶壺拋起，連刷了幾個把式，跳鬧著開心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