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楊道印

楊道印自然不是去休息。回憶日前在武林園中發生的種種事情，雖不曾刻意注意，但依然有幾個畫面深入腦海。阿青刻意在眾人面前引起幾人注意，成功俘虜了高卉靈，阿青的拋壺雜耍，如今小姑娘都已經學會。而這阿青，到底是什么人？他為何要這么做？楊道印理智的告訴自己，這些若不查清，他不能貿然將人往幫中帶。然而，高卉凝那一瞬間使之石化的笑容，卻又將自己的理智吞噬。他心愛著高卉凝，愿意她每天都能保持那一瞬間的笑容。他告訴高卉靈不與眾人說是怕師傅知道而責罰自己，卻不盡然，他更不想，他為高卉凝所做的這一切讓她心有顧慮，那不是他想要見到的。他想見到的，只是她能夠自然的微笑，開心，甚至是交談。所以，在小姑娘告訴他阿青之時，在他想到高卉凝笑容之時，感性便已經左右了他的思想，盡管他之后有了那么一絲絲理智的思想，但轉瞬間消失殆盡。

楊道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隨著黑夜漸漸來臨，楊道印越發變得焦慮不安。在云遮幫中雖然高卉凝是眾弟子口中的大師姐，但論起年齡來，楊道印實為云遮幫領頭師兄。而高朋天較之自己女兒高卉凝則對楊道印更為器重，要求也更為嚴格。因此楊道印的一舉一動是在眾師弟面前，樹立一個標桿，楊道印深知如此，因此自己對自己要求也更加嚴格與謹慎。

楊道印暗暗思考了一下，如果將阿青帶進云遮幫，可能會帶來的影響，以及自己彌補的措施，便動身朝武林園行去。

夜已經深了，楊道印出來見院子里眾師弟也已經休息。忍不住去到高卉凝院子里望了望，見高卉凝房間燈火已經熄滅，才敢躡手躡腳，出了云遮幫。楊道印見天色已晚，擔心店鋪打烊，因此一路施展輕功，不敢怠慢。卻未曾發現，身后有一人緊緊跟隨。那人一身黑衣不遮其曼妙身段，觀其容貌似玉宮仙女，卻是高卉凝。原來高卉凝自白日外出，現在方才才歸來，正見到楊道印出行。高卉凝對楊道印頗為了解，平日里不曾見他在天色這么深時外出，心想不知今日是有何事，因此待楊道印出去后便一路緊緊跟隨。高卉凝本來較楊道印武功高出不少，因此一路下來，楊道印并沒覺得有半點異樣。

武林園是杭州城內的一家連鎖酒樓，因此每到傍晚黃昏，酒樓里又會迎來一波消費高峰。因此在楊道印來到武林園時，酒樓并未打烊關店。楊道印走進店里，見到一小二哥相貌熟悉，便緊緊跟隨著進了樓上一處廂房。高卉凝在高處看的明白，此時見到酒店布設，才想到是武林園。心道，“他來這里做什么？”然后輕身跟著兩人，躲在暗處。

那小二哥顯然不知楊道印跟在身后，一轉身見到人時，不禁大吃一驚。問道：“你是什么人？”忽然又覺得熟悉，略微想了一下，言道：“你是高幫主徒弟，前日你們來吃酒我見過你。”楊道印見他認出自己，也不在可以隱瞞，言道：“不知小兄弟可有時間，我向你打聽個人。”那小二哥將房間里的角落打掃了一下，言道：“你要問什么人？如果是我們酒樓里的客人，那可是有規定的，不能隨便泄露客人信息。”楊道印本身性子實在，倒沒想的拿銀兩來贈送，此時見那小二哥手中比劃，口中吞吐，方才想起，連忙掏出一塊碎銀子，言道：“小兄弟不要客氣。”那小二哥見到銀子，立刻開心起來，作勢言道：“沒想讓公子這般破費。公子想問什么，只有小人知道的，絕不隱瞞。公子先坐下。”楊道印坐下問道：“小兄弟可否為我講一講昨日那個少年。不知他這么小年紀，來這酒樓做了多長時間。”這小二哥顯然和阿青頗為熟悉，破口罵道：“你說阿青那臭小子啊，那你可問對人了。”楊道印道：“怎么說？”那人便滔滔講道：“那是兩個多月前的一天吧。那一天天氣很冷，早晨還下著雪，幾個王八羔子沒一個人起來的，非逼著老子去值班開業。你說大早晨的，哪有什么人起來這么早。我就拿著掃帚想把門前的積雪掃掃。可是對面的酒樓不開門，老子若一個人把路掃開，豈不是便宜了他們，于是老子掃開路的時候，就拼命的把積雪往他門前面堆，不能便宜他們。可就在這個時候，老子可是倒了大霉了。老子一掃帚把一塊積雪不小心掃在了一個瘋婆娘身上，可不得了了。那婆娘發了瘋似的先是捧著一把雪就朝我扔來，然后還朝老子動起手來。我一看她滿身是破爛丟丟的衣服，這么冷的天，心想咱一個男子漢不能和一個瘋婆娘動手不是，見她也怪可憐的，還帶個小孩子，我一時心善就給了她兩個饅頭。那婆娘倒還有點理智，自己只吃了一半，給那小孩吃了一個半。我心想，吃完了飯這就離開吧。可那婆娘見我心善，居然還領著孩子到店里去了，我心想，我只是一個來這里生計的店小二，把這婆娘留在這里，還不得招一通罵。我就跟她商量啊，好言好語也說了一大堆，可她是聽不懂，我怎么勸也勸不走啊。后來客人越來越多，可問誰誰沒有見過這么一個瘋婆子。我們岳老板也來了。說這瘋婆娘一直呆在這里，影響生意啊。便跟那小孩說話，還又給了他幾個包子。可小孩子似乎很怕那瘋婆子，也不說話，老板扒開小孩子衣服一看，那身上被打的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才知道這瘋婆子看來是真瘋了。我們就拿著棍子嚇唬她，準備把她嚇走，可這婆娘還是個大膽婆娘。再怎么嚇也不走。這怎么辦？還是老子想了一個主意，拿著棍子朝那小孩打去，那婆娘一看打她孩子了，才知道害怕，不讓我們打。我們一看有用，所有人拿著棍子比劃，告訴她不走就打死這孩子，那婆娘這才慢慢的走出去。你說可笑不可笑，自己把孩子打成那樣，卻不讓我們打她孩子。本來她還想拉著那孩子一起走，可那孩子死活不敢出去。老板一看這樣，見那孩子倒也不傻，就把那婆娘自己趕走了。讓孩子洗了洗，長的還挺好看，老板就讓他和我們一樣做了小二哥。后來我們問他，他說他叫阿青，我們才知道原來這孩子以前是在瓦子里賣雜耍的。玩的不好，就會被人打罵的那種。所以那日你們見他玩茶壺沒有，玩的漂亮吧。這孩子可會來事，大家也都喜歡他。”那小二哥一通長話說完，楊道印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又問了一些簡單瑣碎之事，然后方才離開。楊道印心想這孩子身世倒是可憐，也沒有什么惡習，然后便問了那阿青的住所，下了決定將阿青帶到云遮幫。

楊道印敲響阿青房門，見阿青出來，當先說了身份。阿青本來對他記得清楚，此時聽他這么一說，當即將楊道印請進房間。楊道印本來嘴巴便就笨拙，進了房間內，早先想好的話語居然忘記，緊張時見到桌上茶壺，立刻問道：“昨日見到阿青兄弟將這茶壺耍的一手好花樣。我們回到家中，不想昨日小姑娘吵著鬧著還要見你玩耍，不知道小兄弟可否有興趣到我家做客？當然，銀兩一定讓小兄弟滿意。”阿青聽他說道那小姑娘，知道是高卉靈，心想以高卉靈性子倒會這般要求，但阿青自一開始便就一直注意楊道印表情，見他說話似有難言之隱，臉上卻常露尷尬之色，心想若是因為小姑娘要求他大可不必如此，因此心想他心中定然還有其他事情，便言道：“這逗壺花我拿來玩耍，只是想博得酒樓里客官門開心，若真讓我離開了酒樓，我便不會再做此事情了。所以，楊大哥還是請回去告訴二小姐，她若想看可以來我們武林園來。”楊道印見阿青未能答應，心中有些焦急，問道：“小兄弟不再考慮一二。不知道小兄弟可有習武的興趣？如若小兄弟對功夫感興趣的話，在下也可以為你引薦給在下的幾位同門師兄弟，他們的功夫在江湖上也頗有建樹。”阿青此時已經心知他有事相求于自己，見他遲遲不肯說出，臉上不漏顏色，忽然言道：“在下對功夫不甚喜好。楊大哥若沒有其他的事情，不如我們改日再談吧。你見我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打理，便不遠送了。”阿青吃準楊道印性格實誠，這般一加逼迫，果然見楊道印坐不住了。楊道印紅赤者臉面，將他日前所見，此時所想，心中所愿，通通告知了阿青。讓阿青禁不住為之動容，心不想這楊家大哥竟是個癡情漢子。又想到高卉凝的冷艷，竟然心中微微波動，對楊道印言道：“楊大哥，我雖然與大小姐年齡相仿，但此事你來求我，我心愿意幫你，但她性格如此，我只是個小孩子，恐怕對此也是無能為力啊。”楊道印自然知道如此，便道：“如果阿青兄弟肯幫助在下，成與不成，在下定然心存感激，他日若阿青兄弟有事相求，定然義不容辭。”阿青見他說得誠懇，只好言道：“楊大哥可否容我思考一日。如我真能幫助大小姐，也是我阿青莫大的福分。”楊道印自然點頭答應。兩個人又交代了一二事，楊道印方才辭言離開。

高卉凝一直在暗處傾聽，在聽到那小二哥說到阿青身世之時，心不想那阿青也是個可憐之人。又想到自己的母親，心中一絲隱隱的悲痛，忍不住濕潤了眼眶。而此時聽到楊道印與阿青之詞，盡數說的是與自己之事，嬌羞之時心中方感覺一絲絲溫暖。

見楊道印從阿青房間離開，忍不住瞧了一眼阿青，卻見他也在望著自己，連忙輕身躲避，暗想定是自己淚眼朦朧心中的幻想，不敢再做久留，施展輕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