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中,李三聽到這非常熟悉的一聲喊,當即心下一驚:梁二哥!難道二哥他沒有死么?想著,遂停下腳步,迅速轉身循聲望去,四周黑咕隆咚,除了風聲哪有梁二哥的影子。倒是那幫追趕過來的人群,跑著跑著只見一陣旋風‘呼’地刮了過來,所有燈籠火把頓時全部熄滅,隨即一個陰森恐怖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還我命來!”
“哎呀媽呀,梁英!這不是梁英嗎?”
黑暗中不知是誰喊了這么一嗓子,人群中立刻炸了營,有跪地求饒的,有滿地找鞋的,更多的則早就抱著腦袋逃命去了。一見這陣勢,朱彼得也慌了手腳,趴在馬背上一邊叫著:“梁二爺饒命。”一邊沒命似的打馬飛奔而去。
李三見追趕他的人們眨眼功夫就跑了個精光,正疑惑間,隨著一陣冷風吹過,耳畔梁英的聲音再次傳來:“三弟,請多保重,我要走啦。”
“二哥!”
李三大叫一聲,伸手想抓住那熟悉的身影,但只見一陣涼風刮過之后,四周已是一片寂靜。
李三愣怔片刻,沖著那股涼風飄走的方向望去,影影綽綽似有一個熟悉的背影漸行漸遠,一定是梁二哥在天之靈幫我解圍來了:“二哥呀!一路走好!”
李三輕呼一聲,已然滿臉是淚,但是此時他不敢停留,隨即腳下發力迅速繞過薊州城門,沿城墻根兒一路往北奔山里疾行,很快就與東北那幾個弟兄匯合,幾個人腳不沾地幾乎是狂奔著踏上崎嶇的山路,翻山越嶺一直往北疾進。
一路上,李三心里一直盤算著,自己連著殺了朱三靴子和假洋鬼子兄弟倆,并拿他們的人頭祭奠了含恨死去的好兄弟梁英,為他報了仇雪了恨。但事情過后,他知道此番自己這罪過大了去了。因為,那朱家兄弟雖然平時魚肉鄉里,沒干過一件人事兒,且民憤極大,但人家畢竟是朝廷命官,況且朝中有朱公公撐著腰,怎么著也算是佛爺眼珠兒動不得的,但自己硬是動了,而且讓他們比梁英死得還慘。想起來就解恨,解氣。
面對隨之而來的官府通緝,李三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
古人云:人挪活,樹挪死。哪里黃土不埋人吶。只是可憐了家中妻子兒女,臨分別竟是連一句道別的話兒都沒來得及說。還有那白發蒼蒼七十多歲的老娘,含辛茹苦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自打八歲那年送我離家,除了跟我這當兒子的擔驚受怕,何曾享過一天的福哇!
唉——
李三想到此,腳步忽然沉重起來。
回回頭,再看一眼家鄉熟悉的房舍,走了無數遍的田間小道,聞也聞不夠的莊稼地里的青草味兒,想著此一去,將再也回不到這里,李三心里不禁一陣酸楚,眼淚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此時,走在前面的那兩個跟小柵欄一起賣驢的同鄉,低聲的交談,讓李三立刻神情一震。
只聽其中一個說:“小柵欄這一死,他娘還不定咋難受呢。”
另一個說:“嗨。想起來小柵欄這命也是夠苦的,從小沒爹,他娘又被官府緝拿,整天東躲XZ的。”
“嗨。這都是命啊。”
這就是命么?李三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緊了。
想想小柵欄,那么年輕就把一條命扔在了異地他鄉。自個兒咋說也成家立業有兒有女了,就算此去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也算沒白活一世。想那兒孫自有兒孫福,就讓他們自個兒蹦跶去吧。只是那老娘……,嗨。罷罷罷,那小柵欄的娘呢?
心念至此,李三不再留戀,回過頭邁開大步,踏上撲朔迷離的前程。
一夜奔波。
天亮的時候,他們已經走進茫茫深山區。
抬眼望去,峰連著峰,嶺連著嶺,好像整個世界就是由一座座山峰組成的,無邊無際。
李三深深地吸進一口帶著花香的清新空氣,感覺自己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里沒有仇恨,沒有憂愁,也沒有紛紛擾擾的追名逐利。隨即,他那一顆被千絲萬縷的離情別緒牽扯得生疼的心,也覺輕松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