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郭連發(fā)和小柵欄心情沉重邁進梁英家的院門,見梁英媳婦正坐在外屋門檻子上看六歲的兒子耍棍子,小家伙一招一式練得非常用功。李三見了,一把抱起那孩子,笑著夸獎:“可以嘛,侄兒小子,這么丁點兒就會舞槍弄棒啦。”
梁英媳婦聽李三這么一說,立刻接過話茬兒說:“還小么?我恨不得他立刻就長大嘍,好給他爸爸報仇呢!”
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三聽了這話立時臉一紅,放下孩子,低頭進屋。
在梁英家坐了一會兒,李三、郭連發(fā)和小柵欄又跟梁英媳婦說了些寬慰的話。然后,哥仨就拿著燒紙去了梁英的墳地。
面對那一柸黃土,三個大男人相對無言,默默點燃燒紙,看片片紙灰隨風起舞,打著旋兒飄落到墳頭上。梁英媳婦的話,像錐子扎得他們渾身難受,挑起他們每一根緊繃的神經(jīng),最后變成兩個字:報仇。
報仇,一定要給梁英報仇!
李三咬著牙,在心里一遍遍重復著這句話,白凈的面皮變得鐵青。
小柵欄說:“兩位哥哥等著,我這就回去,從東北帶幾個弟兄過來,外地人臉兒生,官府抓不著。”
李三和郭連發(fā)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就開始分頭實施報仇計劃。
半個月之后,小柵欄回來了,果然帶來幾個東北武林高手。李三和郭連發(fā)見了,非常興奮,一一介紹以后,當即決定:速戰(zhàn)速決!因為,第二天正好就是上倉鎮(zhèn)大集,他們計劃殺朱三靴子的地點就定在最繁華熱鬧的上倉騾馬市。
此時,正好是伏天農(nóng)閑季節(jié),騾馬市上買牲口賣牲口的,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那天早上,吃完早點,李三、郭連發(fā)就帶著小柵欄和那幾個東北朋友到了騾馬市。
按照事先計劃,他們幾個人分散開來,李三和小柵欄佯裝看牲口,在朱三靴子收稅的桌子旁邊等著朱三靴子,郭連發(fā)和那幾個東北朋友則拉開距離,包圍在前后左右。
小柵欄因為賣驢跟那朱三靴子打過交道,此時,怕朱三靴子認出來,特意做了一番偽裝,戴上了假胡子和一副寬邊眼鏡,上穿白綢子小褂,下穿黑綢子褲子,乍一看整個兒一富家公子。
時候不大,就見朱三靴子帶著兩個保鏢耀武揚威來到收稅的桌子前。沒等他站穩(wěn),小柵欄就走過去,對著他抱拳行禮,一揖到地,嘴里大聲問候:“朱老爺好!”
朱三靴子見來了個闊少爺,也沒看清楚對方是誰,趕緊彎腰去扶。沒想他剛一近身,小柵欄一雙手已經(jīng)緊緊抓住他的兩條胳膊,朱三靴子渾身一震,從胳膊到后背開始發(fā)麻。原來,那小柵欄自幼練就鷹爪功,發(fā)起功來十根手指抓人如鐵鉤,功力全在十個指尖上,可以力透骨髓,讓人渾身發(fā)麻動彈不得??赡侵烊プ赢吘故蔷氝^功夫的,小柵欄這邊一抓他,他立時發(fā)功運力,把小柵欄掄了起來。那幾個東北高手見狀,迅速抽出短刀一擁而上,在朱三靴子身上猛捅幾刀,朱三靴子連哼都沒哼一聲,當場斃命。
這幾個人動作非常之快,朱三靴子身邊那倆保鏢,直到朱三靴子倒下才醒過悶兒來,大呼小叫嚷嚷:“殺人啦,快抓兇手!”
后到的那幾個朱三靴子手下,見朱三靴子倒下了,撒丫子跑到不遠處的老爺廟,找到朱三靴子的兒子朱彼得,大叫:“朱少爺,不好啦,朱三爺出事啦!”
朱彼得聽了,立刻拿起身邊的大槍奔向騾馬市。
走出不遠,正好迎面撞見從騾馬市跑過來的小柵欄,朱三靴子手下立刻指認:“少爺,快開槍,就是那個小個子殺的你爹呀。”
朱彼得當即開槍,正在奔跑中的小柵欄沒注意,胸部中彈倒在地上。跑在后面的李三見狀,立刻彎腰背起受傷的小柵欄接著往前跑。朱彼得剛要帶人追趕,就見從騾馬市那邊跑過來的一大群人,蜂擁著擋在了他的前面。人群中的郭連發(fā)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喊:“快跑哇,那邊殺了人啦!”
原來,這邊一開槍,整個騾馬市立刻就炸了營,人們東奔西竄亂成一鍋粥。市場上的騾子、馬、驢眾牲畜受了驚嚇,也是四散奔突。郭連發(fā)為了掩護李三他們逃跑,夾在人群中邊跑邊喊,利用奔跑的人群阻擋朱三靴子的手下追趕。此舉果然湊效,李三他們在人群的掩護下迅速跑出騾馬市,翻墻跳進興泰德演武場。
到演武場以后,李三放下背上的小柵欄,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上都是血,小柵欄早已氣絕身亡。
因為怕朱三靴子的人追過來,給興泰德燒鍋和許子謙找麻煩。幾個人趕忙到鎮(zhèn)上壽衣店買來壽衣,許子謙抬出給自己老娘預備的壽材,悄悄裝殮了小柵欄。天黑以后,幾個人抬著棺材,到州河邊選了個高崗埋葬了小柵欄。
埋葬完小柵欄,李三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悲痛,也沒有了眼淚,舊恨加上新仇。此時,復仇的怒火已經(jīng)燒得李三完全失去了理智。從州河邊小柵欄的墳地回到演武場,他當即約上那兩個曾經(jīng)跟小柵欄一起賣驢的朋友,摸黑兒去了朱三靴子家。
遠遠地,就看到朱家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走到大門口,見院內(nèi)搭著靈棚,朱三靴子的棺材停在當中。棺材兩邊是那十幾個平時緊隨朱三靴子左右的打手,這些人個個身穿孝服,低眉順眼,垂首而立。往對面大廳里看去,可見里面人影綽綽,出來進去足有二十來人。太師椅上,朱三靴子的二哥假洋鬼子一臉悲哀,正跟一個伙計說著什么。里間屋,朱三靴子的兒子朱彼得摟著哭昏過去的母親,大聲呼喚著,身邊陪伴著一大群手忙腳亂不知道干啥好的丫鬟婆子。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李三一見那假洋鬼子,立刻想起那哥倆平時飛揚跋扈橫行鄉(xiāng)里的惡行。最讓他氣憤的是,去年的廟會上,梁英帶著老婆孩子到廟會上看戲,朱三靴子竟然趁梁英給孩子買東西的功夫,扒了梁英媳婦的鞋襪,當眾羞辱她。梁英回來后立刻跟他打了起來,兩人就是從那時候結(jié)下梁子。
那假洋鬼子雖然是個讀書人,也算個舉子,但心黑手辣,朱三靴子許多惡行都是這個假洋鬼子幕后出謀劃策,兄弟倆可以說是狼狽為奸,沒有一個好東西。
李三躲在暗處,看著屋里的假洋鬼子和院內(nèi)朱三靴子的棺材,以及滿院子出來進去的狗腿子,腦子里飛快地想著主意。
忽然,他看見朱家門前有一大垛麥秸,心里立刻有了譜兒。他悄悄溜到麥秸垛后面,掏出火折子點著。大火立刻著了起來,李三大喊一聲:“不好啦!著火啦!快救火呀!”
一邊喊一邊抓起一把著火的麥秸,又扔到朱家門口的木頭垛上。此時,站在朱三靴子棺材兩邊的那十幾個打手聽到喊聲立刻都機靈起來,四散著端盆子提桶打水救火,屋里的人也紛紛跑出來抄家伙救火。只有假洋鬼子仍然坐著沒動。李三和那兩個東北兄弟瞅準機會,沖進去一個餓虎撲食奔到假洋鬼子跟前。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李三已經(jīng)一刀刺中假洋鬼子的咽喉,假洋鬼子哼都沒哼一聲就斷了氣。跟前一個伙計嚇得剛要叫喊,李三伸手點了他的穴道,說一聲:“委屈了啊。”
然后用事先準備好的麻袋裝了假洋鬼子,轉(zhuǎn)身出了朱家大院。
院門口,人們都在忙乎著救火,根本就沒注意有人出入。走了幾步,李三想了想,讓那兩個人先走一步到州河邊等他。自己趁著亂勁兒又返回去,奮力掀開朱三靴子的棺材蓋,割了他的人頭用塊破布兜著,繞開救火的人群一溜煙就不見了。
李三很快到了州河邊,追上那兩個人。讓他們放下麻袋,李三解開麻袋嘴,把假洋鬼子的尸首掏出來,割了腦袋,把身子大卸八塊扔進州河。三人一路疾行來到梁英墳前,李三把朱三靴子和假洋鬼子兄弟倆的人頭供奉在墳前,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低聲禱告:“二哥,你安息吧,兄弟給你報仇啦!”
禱告完拉著那兩個東北兄弟快步返回興泰德演武場。
三人回到演武場,郭連發(fā)正等得著急呢。李三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說:“五弟呀,殺朱三靴子兄弟倆的事兒,我李三一人做事一人當。往后這家里的事,可就全托付給兄弟你啦。我這就跟幾個兄弟走,小柵欄那邊我還得好好安撫呢?!?
說完,把小柵欄的遺物收拾好,用一個包袱皮包了,系在身上。當即拜別了郭連發(fā)和許子謙,跟著東北來的幾個弟兄一起,趁著夜幕的掩護,逃出了上倉鎮(zhèn)。誰知,沒跑出多遠,就見從薊州城里沖出來一彪人馬,個個舉著燈籠火把,逞扇面形擋在他們面前。李三叮囑那幾個東北兄弟一句:“快,往西跑繞道薊州城到北山根兒底下等我?!?
那幾個東北弟兄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往回走幾步然后順岔道往西跑去,迅速隱入黑暗之中。這當口兒,那隊人馬已經(jīng)喊叫著來到近前,領(lǐng)頭的正是那朱三靴子的兒子朱彼得。
原來,那朱彼得從下人口中得知殺了自己父親的不是別人,正是本鎮(zhèn)程家莊的李三。于是,安排好父親的喪事,就騎著馬去了薊州縣衙,擊鼓鳴冤,狀告李三殺人罪。然后,找到自己在縣警察局當警長的一個同學,送了幾根金條,求他幫忙到上倉捉拿殺人犯李三。
沒想到他那同學跟梁英沾親帶故,梁英媳婦是他親表姐。他早就聽說了梁英被朱三靴子所害的事兒,對朱三靴子兄弟魚肉鄉(xiāng)里更是恨之入骨,此時,見朱彼得求到自己頭上,起初他想推脫不管,但轉(zhuǎn)念一想,這事兒如果自己不管,這朱彼得肯定還會去找別人,我不如將計就計,先收了他的賄賂,到時候找機會放過李三,也算為表姐夫報了仇。這么想著,他當即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但并沒立刻起程,而是磨磨蹭蹭一直到了天黑才出城。
此時,見李三迎面跑來,那警長立刻靈機一動,舉槍沖著天上放了幾槍,大聲咋呼道:“弟兄們,這個人就是李三,給我抓活的!”
那些手下并不知道警長的意圖,但一聽長官要抓活的,誰也沒敢開槍,迅速包抄過來。李三不敢戀戰(zhàn),掏出手槍也朝天上放了一槍,叱咤一聲:“弟兄們,得罪了?!?
一個旱地拔蔥越過人群,轉(zhuǎn)眼間就躥出去幾丈開外。朱彼得一見,氣急敗壞嚷嚷道:“開槍啊,開槍啊,我不想要活的李三?!?
那群人一聽這話,立刻喊叫著,掉頭就追,一邊追一邊開槍射擊。李三畢竟大病初愈,身體尚未復原,這白天大鬧騾馬市殺了朱三靴子,晚上又到朱三靴子家殺了假洋鬼子,這一番折騰已經(jīng)讓他筋疲力盡。所以,跑了不多遠那兩條腿就有點兒抽筋兒,眼看著就要被那幫人追上了。正在這危急時刻,李三忽覺身旁一陣冷風刮過,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叫道:“三弟莫急,二哥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