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總督府,李鴻章徑直把李三帶到內宅客廳。吩咐仆人沏茶倒水伺候著,接著又把管家找來,讓他立刻騰出一間上好的客房,床鋪被褥都要換新的,管家答應著出去了。
打發走管家,李鴻章隨后又支走了端茶倒水的仆人。然后,關上房門,面帶微笑看著李三說:“李三吶李三,你可讓我找得好苦哇。”
李三不解地看著他,淡然一笑,說:“我真也就納了悶兒了,總督大人你老那么大的官兒,家里使奴喚卑的,光是武林高手就養了一大群,你老還死乞白賴找我一個小老百姓干啥呀?”
“找你干啥?哈哈,你可別忘了我那槍還在你手里呢,你還沒玩兒夠呢嗎?趕緊還給我吧。”
李鴻章仍然滿臉堆笑看著李三,那可憐巴巴的神態讓人看著絕對與他這身份截然不同。李三見他這副樣子,不禁開心地笑了,非常爽快地說:“不就一把破洋槍么,還給你就是。不過……”
“不過什么?”
“我得用它給我謝干娘報了仇以后才能給你。”
“為什么呢?”
“因為,我那謝干娘就是被你這把破洋槍炸死的。所以,我要用這把槍打死殺害我謝干娘的兇手。事到如今,李三也不想瞞著掖著的了,實話跟你老說吧,其實我那天夜里冒死闖進你這總督府,就是奔著找洋槍來的。”
“哦……”
李鴻章緊鎖眉頭沉吟著。但隨即又喜笑顏開哄李三:“孩子,你為干娘報仇的孝心感天動地,換上我也會這么做的。可是,孩子,你怎么就認定你干娘是死于我這把槍下的呢?”
“那還用問么?那天,我是親眼目睹那幫穿黑衣服的官兵放冷槍射殺了我的干娘,他們身上背著的那洋槍跟你這槍可是一模一樣的,況且我也打聽仔細了,那些兵就是你總督府手下的。”
“呵呵,我直隸總督手下官兵成千上萬,這天津周邊方圓幾百里都屬我直隸總督府管轄,如果轄區所有人有事兒都來找我算賬,你說我這直隸總督還有法兒活么?”
“這個……”
李三終歸涉世不深,繞來繞去還是被這個大人給繞了進去,一時語塞張了張嘴,不知道說啥好了。李鴻章見狀微微一笑,趁機繼續哄李三:“這樣吧,小李三,你把我那把破洋槍給我,我再送你一把新的怎么樣?”
“行啊,不過你這說話可要算話呦。”
李鴻章這一把新槍徹底說服了李三,他當即伸出手,倆人擊掌決定:新槍換舊槍。不過,擊完掌李三眼珠兒一轉,又提出個要求:“你老是大人,你老得先把新槍拿出來讓我看看,我才能給你那支舊的。”
李鴻章笑著說:“難道你還怕我不給你么?”
“那是。這就叫先小人后君子。”
“好吧。來人。”
門開了,一名侍衛畢恭畢敬走進來,低聲下氣問:“大人,有何吩咐。”
“去。到兵器庫拿一把德國造洋手槍過來。”
“嗻。”
侍衛答應著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就送進來一個木頭匣子。侍衛把木頭匣子用一根鐵釘撬開,李鴻章走過去,伸手從匣子里拿出一把德式洋槍遞給李三。
李三接過洋槍,拿在手里頓時眼前一亮,這銅質洋槍真是太漂亮了。通體明光瓦亮,槍管不是很長,上面有撞針、瞄準星,那手柄也是銅的,上面有幾個小疙瘩,扳機在下面。李三試著扳了一下,李鴻章立刻制止:“傻孩子,這可不是瞎扳著玩兒的,弄不好就走火兒,等明天我讓洋槍隊的師父教教你。”
“好啊,我正想學學呢。要不這有了洋槍不會使,多栽咱中國人的面兒啊。”
李三一邊說著話兒,始終拿著洋槍愛不釋手地摸挲著,李鴻章在跟前看著他,嘴角露出一抹非常得意的微笑。
見李三拿著槍那欣喜若狂的樣子,李鴻章走過去,要過新槍,狡黠地一笑說:“怎么樣?比我那破玩意兒漂亮多了吧?”
“那是當然啦。”
李三情不自禁感嘆,根本不舍得撒手。李鴻章趁熱打鐵說:“那你啥時候把我那破玩意兒給我呀?”
“立刻。馬上。”
李三歡快地答應著,三步兩步跑到客廳后窗戶下,一縱身跳上窗臺,順手推開窗戶,身子往外一探抓進來一個破布包袱,隨即關上窗戶跳下窗臺。把包袱放在茶幾上,一層層抖摟開,然后,把那拴著皮帶的皮匣子雙手捧著遞給李鴻章,鄭重其事地說:“總督大人,完璧歸趙。”
李鴻章被逗得哈哈大笑,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說:“你這嘎小子,還挺能整詞兒的。”
李三隨口說道:“哈,別看咱是莊稼人,也念過學堂呢。”
李鴻章一聽,立刻來了興趣,緊著問:“什么?你還念過書?”
“當然啦。不但念過,還會背呢《千字文》《百家姓》《論語》你老說背哪段?”
李三有了新槍,正在興頭上,又炫起了文采。他本是當笑談說的,可那李鴻章卻動起了真心思,想這李三武功不錯,人也相當機靈聰敏,再加上識文斷字,簡直是太完美啦。心念至此,遂拉李三坐在身邊,推心置腹開導他:“小李三,你父母肯送你上學堂念書,一定是盼著你考取功名,將來光宗耀祖當官,脫離農村的苦日子,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他們還真是這么說的呢。”
李三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的爺爺也年輕不了多少的大人,忽然心里一軟,立刻想到了自己在薊州鄉下種地的爸爸媽媽和年邁的爺爺奶奶。自己一晃已經出來十來年了,不知道他們在家里可好嗎?爺爺奶奶還硬朗不,王財主是不是還再為難我的家人呢?想到這些,心里就有點揪得慌,鼻子一酸,趕緊扭過臉假意看著墻上的字畫,讓不由自主涌出來的眼淚咽進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