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那一支小小的燭火在微弱的閃爍著，小韻嘶啞咧嘴地從石階上爬起，幸好此處沒人，要不然，她的光輝形象不是全毀了么？好吧，若是被她知道這一暗道的設計者是誰的話，首先就要讓他享受一下什么叫大清十大刑法，再到地獄去走一趟，讓他知道什么是十八重天的磨身道，就是把人體放入巨大磨盤中慢慢磨著，到時候……誒，是不是扯得有些遠了？

小韻扶著石壁緩緩站起，驚訝于手中觸摸的細膩華潤，腳步有些釀蹌，卻并不慌亂，只是一下子變成黑夜有些不習慣罷了。正如她之前所料，這一路長而深，像是看不到盡頭似的，以小韻的腳力，也要走到雙膝發軟，這長長的暗道才算是結束。

——不過，面前的場景卻更令她震驚。

第一眼，驚心動魄！

第二眼，石破天驚！

饒是她兩世為人，也從未見到過如此奢華的場面。小韻的目光緩緩流轉，有著毫不掩飾的驚嘆。

這裝飾、這設計、這點綴……簡直叫人拍案叫絕！

墻壁上，細細描繪著精美絕倫的壁畫，勢筆磅礴，就像是現代的‘清明上河圖’，不，即使是那一幅名畫，也沒有這樣的細膩艷彩。壁畫上，是一座雕梁畫棟的殿堂，有點像傳說中的天國神殿，殿堂是以金、紅為主色，耀眼張狂。而殿堂上空，則是盤旋著一只九頭金鳳，閃耀的羽翅凌空招展，仿佛是真的一樣，發出清脆如玉盤落珠的低吟。

高高揚起的宮厥九重之上，女子一襲紅紗飛揚，張狂而霸氣，紅菱飄舞在空中，如若精靈。妖嬈靈秀的身段，顯得狂野且妖治，白皙修長的脖頸如天下最美的涼玉，高傲仿若湖邊天鵝。潤盈的唇，唇色極為紅艷，就連眼瞳周圍，都附上了一層淡淡的玫瑰紅，妖美靈透，像是游戲紅塵的妖靈。

在這壁畫上可以看出這落筆之人對女子的癡戀，一筆一畫，甚至連發絲都描畫地極為細膩，不僅僅是容顏，還有神韻、靈魂，那種凌飛九霄、笑妄蒼生的氣勢。這種愛戀，很深很深，深到……令她也會忍不住流淚嘆息。

不過，令小韻真正震驚的，是這壁畫上女子與阿棉相似的容貌，不，不能說是相似，應該說，是完全一樣。

從壁畫上移開眼，小韻才帶著一絲驚嘆地打量起來。這里簡直奢華地像是小型皇宮，用上等白玉鑲嵌出的九轉花瓣，珍貴的紅寶石、妖治的綠祖母、華麗的水晶、閃耀著銀光的鉆石、大顆大顆的珍珠……

小韻目光流轉，不過當看到被寶石環繞的中央時——

她怔愣在那里，目光呆滯。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的話，一定可以看出她此時此刻的表情是何等的扭曲、何等的不可置信，就如那屹立在地獄中的魔鬼三頭蓮，可笑，荒繆，卻又是如此恐怖。

在這各式各樣的、猶如陪葬品一般的奇珍異寶中間，安置著一個大而華麗的水晶籠子，閃耀得令人睜不開眼，打造完美、設計精致。不過卻在看到籠子內低垂著頭、半跪在地的女子時，無數寶石金鉆，都在這一刻，成了陪襯。

——誰也不知道，這顆頭顱在曾今是多么地高傲，多么地不可一世，而現在，它臣服了，它落入塵埃了。

女人有著與小韻毫不遜色的容顏，面色沉靜如水，目光死寂冰涼，長長的睫毛彎出完美的角度，卻是如此悲哀，如同缺少了靈魂的提線木偶。她身穿玫瑰色的艷麗火裙，然而肌膚蒼白如雪，如同身處古堡高塔中的吸血鬼公主。不過與壁畫中不同的是，她的發色轉為銀白，長長的白色猶如這世間最好看的絲錦，像是一面扇子，鋪散在籠內的各個角落，不留一絲縫隙。

這只驕傲的、高聳云端的鳳凰，如今卻是跪在籠內，神情沉靜而臣服。

悲哀、冷漠、死寂、疲倦……各種負面氣息向小韻迎面撲來，令她緊緊地抿住雙唇，那個環繞于心澗千百次的名字，也是卻堵在喉嚨中，并且，也再也說不出來。

昔日，阿棉是何等的張揚耀眼？一襲紅菱傾盡天下。

昔日，阿棉是何等的妖嬈華貴？一身高傲醉盡眾生。

面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喪失了最后尊嚴的女人，真的是那只艷麗耀眼的火鳳？

面前的這個女子，這個堅定地跪在籠內的女人，真的是那位曾今與她并肩作戰的公主？

小韻一步一步走進華麗籠子，一種森冷的壓抑無聲地散發開來。

“阿棉……”她的唇抖得厲害，語調有些破碎。她絕望至極地看著阿棉，一顆透明的淚水自心頭凋落。紅色真的很配阿棉，但在此刻，她只希望自己眼瞎了、耳聾了。——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看見這只死去的鳳凰？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聽見這在空氣中飄蕩的、無聲的圣殤之曲？

悲痛的母親佇立在。

十字架旁流淚哭泣。

她的兒子懸掛上面。

她那悲傷的心靈。

滿懷淚水和痛苦。

猶如被刀劍刺透。

——這是一位真正的絕世妖姬，妖治慵懶、含笑拈花、身處云端、風情萬種。

慈愛的母親多么悲哀傷心。

注視著她那受盡折磨的。

榮耀的兒子。

她目睹耶穌備受折磨。

遭受鞭撻。

替那些罪孽的人們。

——血流成河，只因她的一個眼神；神明墮落，只因她的一個微笑；萬物凋零、只因她的一句話語。

她注視著自己高貴的兒子。

垂死的被遺棄的兒子。

當他交出自己的靈魂之時。

讓我體驗到你的感受。

讓我的靈魂燃燒融化。

隨同我主耶穌，之大愛。

——這位妖姬最終墮落，斂盡了一生奢侈、褪下了一身風流、沒有了一世風華。

在最后的審判之日。

讓我被十字架護佑。

感恩于他的大愛。

當我的軀體死去，

讓我的靈魂獲賜

天國的榮耀。

——小韻面無表情地看著鳳凰，目光中藏著奇異的憐憫：“阿棉，你這一跪，是贖罪？承諾？還是守護？我只想問你一句，沒有了瀟灑如風，沒有了風華絕代，沒有了笑妄天下，你還有有什么資格，可以與女王一起站立在那最高處的云端之上？”

阿門。

女王如之前一般離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走得毫不猶豫、走得干凈利落、走得不留情面、走得……

冰冷而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