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箭雙雕獻公借道 唇亡齒寒虞虢滅國
- 春秋第一國
- davicheng
- 5098字
- 2012-04-23 10:29:14
獻公是晉國歷史上一位十分重要而又頗有爭議的國君,他確實有寵信驪姬,任用弄臣,廢長立幼,逼死太子,造成內(nèi)亂的劣跡,但同時他又是一位勵精圖治,開疆拓土,奠定晉國百年霸業(yè)基礎的有為之主。史載晉獻公并國十七,服國三十八,先后滅掉耿、霍、魏、賈、楊、冀、黎、荀、董、韓等國,以及后來的虞、虢二國。獻公在位期間,晉國的國力和政治地位均大幅提升,疆域得到擴展,很快成為北方強國,特別是借道伐虢之役,表現(xiàn)了晉國君臣的政治智慧和戰(zhàn)略意識,堪稱古代戰(zhàn)役之典范。
這虢國是周文王的同母弟虢叔所封之國,原封于今陜西寶雞一帶,史稱西虢,后來虢公翰立擁立攜王敗亡,于是東遷于今河南三門峽一帶,史稱北虢。北虢與晉之間有一虞國,這虞國輩份更高,是周文王的伯父吳太伯的后代,周武王感激太伯讓國的情份,就封太伯的孫子虞仲于虞國。虞虢二國,同為周王室的北邊屏障,又是同姓鄰國,于是二國結(jié)為同盟,唇齒相依,互相救援。
獻公十九年,前658年,虢國屢次侵犯晉國南部邊疆,獻公怒道:“當初我先君莊伯、武公之際,虢就經(jīng)常幫助翼而擾亂我們的計劃,此仇至今未報。現(xiàn)在又收留逃亡的群公子,侵擾我邊境,不滅虢國,必將遺禍子孫。諸卿有什么好的計謀助我?”這時士蒍已然亡故,大夫荀息出班奏道:“虞虢兩國現(xiàn)有攻守同盟,如果此時進兵,恐怕勝算不大。”獻公不甘心地說道:“這么說,我們對虢國就沒有辦法了嗎?”荀息回答說:“虢國目前還比較強大,要想滅掉虢國,必須先采取三條措施,一、虢公丑貪淫好戰(zhàn),可選美女十名獻給他,讓他沉湎于女色,懈怠朝政,疏遠忠良。二、以重金行賂于東戎,讓他們侵擾虢國邊境,消耗虢的實力。三、派軍兵假扮虢軍散兵游勇,襲擾虞國邊境,制造兩國摩擦,破壞兩國同盟。我們再瞅機會發(fā)兵,可成大事。”獻公大喜道:“愛卿真是士蒍再生呀。”司徒里克又提出個問題:“虢國有賢臣舟之僑,虞國有百里奚、宮之奇,他們都明于料事,荀大夫之謀,恐怕難以瞞得過這三個人。”荀息道:“虢公剛愎而驕傲,虞公昏憒而貪財,雖然有良臣,肯定不會聽他們的。”獻公同意荀息的看法,準予依計而行。
虢公見晉國送來美女玉帛,心中大喜道:“看來晉人也害怕我呀。”準備照單全收,大夫舟之僑果然諫道:“這都是晉國的釣餌呀,君上為什么要上鉤呢?”虢公不聽,收下禮物,決定與晉講和。果不出荀息所料,虢公丑自此日夜沉湎于聲色,漸漸不理朝政,舟之僑再諫,惹得虢公生厭,開發(fā)到下陽守城去了。
再說那東戎貪圖晉人送來的財寶,于是起傾國之兵侵擾虢國邊境,兩軍互有勝負,與虢相持于桑田(今河南靈寶)之地,獻公認為時機來臨,就想起伐虢之兵。荀息阻止他說:“這會還不行,虞虢兩國的聯(lián)盟還沒有被破壞,如果伐虢,那么虞國就會來救,我們以一敵二,難保必勝。臣有一策,可助主公先取虢而后取虞。”獻公急忙問道:“卿有何計策?”荀息回答說:“我們應當送重禮于虞公,請求借道伐虢,虢國滅亡了,虞國也就不難打敗了。”獻公又問:“但不知當送虞公什么禮物?”荀息說道:“借道滅人國家,這是軍國之大事,非至寶不能打動他的心。”獻公問道:“那么到底該用什么禮物呢?”荀息慢慢說道:“聽說君上有垂棘(今潞城市)出產(chǎn)的美玉和屈地出產(chǎn)的寶馬,這都是天下聞名的至寶,如果用這兩件寶貝借道于虞國,一定能夠成功。”獻公有點舍不得,說道:“這兩件東西是寡人非常喜愛的寶物,怎么舍得送于他人呢?”荀息勸道:“虢亡之后,虞也難以獨存,必然會被我所滅,主公的這兩件寶貝能跑到哪里去?這只不過是讓它們在虞國的倉庫里暫時保存一段時間罷了。”獻公不是個糊涂人,見荀息說得有理,就把那兩件寶貝取出,交付給荀息到虞國借道去了。
虞公一聽說晉國要借道伐虢,勃然大怒道:“晉國人是怎么想的,這事怎么可能?”及至荀息獻上名璧寶馬,拿著玉而不忍釋手,看著馬而目不轉(zhuǎn)睛,回嗔作喜道:“這事還可以再商量。”荀息開言道:“虢人屢次侵犯我們晉國的南部邊境,寡君想借路于貴國,去向虢國討個說法,如果能夠僥幸取勝,所有繳獲,盡歸貴國,與貴國永結(jié)盟好。”虞公聞言大喜,就要答應荀息。宮之奇諫道:“主公不能答應他。虞虢兩國同盟,好比唇齒相依,唇亡則齒寒,齒亡則唇陷,晉現(xiàn)在已經(jīng)盡滅周邊小國,之所以不敢侵擾虞、虢,是由于我們兩國有相互救助的同盟,如果這個同盟遭到破壞,那么虢今天亡,明天虞也必然會跟著滅亡。”虞公不高興地說:“人家晉國誠心誠意地與我國交好,寡人難道不能借一條小路給人家嗎?而且晉國不知道比虢國要強多少倍,失去虢而能結(jié)好于晉,這有什么不好的?你下去吧,別再管我的事!”宮之奇還想再說什么,一旁百里奚扯了扯他的衣袖,于是就不再說話了。
退朝后,宮之奇對百里奚說:“朝堂之上,你不幫我說句話,反而阻止我,是什么意思?”百里奚說道:“主上昏庸,不可硬勸,硬勸要惹殺身之禍的。”宮之奇說:“照此看來,虞必然會亡國,干脆咱倆一塊逃走吧。”百里奚說道:“你一個人逃走就算了,再拉上別人不合適,再說,我也走了,以后誰來勸主公呢?我還是再等等看吧。”宮之奇于是舉家逃離虞國,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荀息回報獻公,說虞國接受了禮物,同意借道,獻公大喜,于是拜里克為大將,荀息為副,起兵車二百乘攻打虢國。來到虞國,虞公對荀息說:“寡人接受了上國貴寶,無以為報,愿意起兵相助。”荀息說:“君起兵相助,不如幫助我們破下陽(今平陸北)之關。”虞公說:“下陽是虢國的北部重鎮(zhèn),我怎么幫助你們破關呢?”荀息說:“現(xiàn)在虢君正與東戎大戰(zhàn)于桑田,勝負未分,君可以托言相助,兵進下陽,車中暗藏我軍,則下陽不難破啊。”虞公認為這是一條好計,于是大軍望顛軨坂進發(fā)。原來這顛軨坂乃是中條山中一個缺口,為虞、虢兩國間的唯一通道,路險道窄,僅容一車通行,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晉國以重禮璧馬所借的,就是這條小道。出得顛軨坂,進入虢國,地勢豁然開闊,虢國北部重鎮(zhèn)下陽,雄峙于前,虞軍上前叫關,說是以兵來助虢國與東戎作戰(zhàn),守將舟之僑認得是虞兵,于是開關納入,車中所藏的晉兵,進關后一齊發(fā)作,占了城門,里克催軍繼進。事發(fā)突然,舟之僑哪里抵敵得住,又怕丟了下陽,虢君怪罪,只好率兵降晉。
再說虢公丑在前線聽說虞國背盟,幫助晉國破了下陽,又驚又怒,說道:“下陽是我國的北邊門戶,不可不救。”急忙率軍北歸,反被東戎隨后掩殺,折了不少兵馬,世子公子鄖陣亡。里克聽說虢公來救下陽,和荀息商議說:“虢公丑盛怒而來,銳氣正盛,我們不要和他硬拼,不如先回,再作區(qū)處。”荀息也同意,晉軍于是退兵,回到虞境,把下陽擄掠來的府庫寶藏十分之三并女樂贈送給虞公,虞公高興地說:“晉人很講誠信,不騙我呀。”
虢公丑兵至下陽,晉軍已退,而下陽城也被晉軍摧毀,殘破無法再守,便想回兵與東戎再戰(zhàn),從人諫道:“下陽為我國北境重鎮(zhèn),如果不筑城據(jù)守,那么黃河以北恐不再為國家所有了。”虢公說道:“虞國賣顛軨坂于晉人,北邊門戶洞開,已無險可據(jù),守城不如守河。現(xiàn)在東戎殺我世子,寡人必先報此仇,然后伐虞、伐晉。”于是回軍南下,又與東戎展開大戰(zhàn)。歷經(jīng)三年苦戰(zhàn),終于大破東戎,滅掉其國,全部占領了東戎的土地和人民。
獻公聽說虢公滅掉東戎,很是吃驚,說道:“寡人與虢,結(jié)仇已深,虢人不除,終為我患,可現(xiàn)在虢人剛滅了東戎,氣焰方盛,我們可以攻打他嗎?”卻芮奏道:“虢國新勝,國勢正強,不可伐呀。”獻公用目光征詢荀息的意見,荀息說道:“不然,虢國可伐。自古傷人三千,自損八百,虢人用兵三年有余,國力已經(jīng)衰竭。不乘他國弱兵疲之際討伐,更待何時?”郭偃也出班奏道:“虢國肯定會滅亡。下陽被攻下一點都沒有引起重視,而且又有滅東戎之功,這是上天在故意驕矜他,在增加他的罪惡。虢國必然會輕視晉國而不愛惜他的臣民。”獻公遂決意攻打虢國,說:“寡人這回要親自率兵征討,不滅虢國,誓不回還。”派人再到虞國借道,百里奚諫道:“前年借道給晉,虞虢之盟破裂,下陽被攻陷,豈能再借道給晉,助長他的野心?”虞公說道:“我們付出了與虢國反目的代價,換來晉國的友誼,現(xiàn)在兩國關系很是和睦,不可不借。”百里奚再次諫道:“如果再借道給晉,虢、虞兩國必為其所滅。”虞公又說:“前年借道,晉人攻取下陽后即退兵,已表明了他們的誠意。況且虞與晉同為姬姓,他們不會有別的想法的。”百里奚懇切地說道:“晉本虎狼之國,虞和晉雖然是同姓,能親過他的桓、莊之族嗎,桓、莊之族現(xiàn)在哪里?”虞公見百里奚苦諫,心下不悅,說道:“我們前已失去了虢,現(xiàn)在不可再失去晉,卿不要再說了。”于是答應再次借道給晉。百里奚嘆道:“晉國此行必定會滅掉虢、虞二國,虞沒有機會舉行今年的臘月之祭了。”
獻公二十二年,前655年八月,晉再次以里克為將,卻豹為副,降將舟之僑為先導,發(fā)兵車四百乘,再過顛軨坂,渡過黃河,殺奔虢國都城上陽(今河南陜縣南)而來。不出荀息所料,虢國與東戎連年大戰(zhàn),雖然大破東戎,卻也弄得國敝民窮,精銳死傷大半,聽說晉國大軍到來,只得緊閉城門死守,晉軍筑長堤圍困,虢國內(nèi)乏糧草,外無援兵,城中吃喝燒用都非常缺乏,軍心大亂。里克讓舟之僑寫了一封勸降書,射入城中,敦促虢公投降,虢公看后說道:“我虢國先君世代都是周朝卿士,豈能投降于一個諸侯。”十二月初一日,乘天上無月,連夜開城,帶了家眷,投奔京師去了。晉軍也不追趕,急忙入城,安撫百姓,濟貧問老,留兵戍守,晉國南疆,自此達到了黃河南面,與周接壤。
里克一面還軍,一面派人飛報獻公,大軍行至虞國都城,里克托言身體不舒服,休兵于城外,虞公聽說里克得了病,不時送醫(yī)送藥,派人候問,如此一月有余。一天,哨探來報虞公,晉獻公已經(jīng)來到郊外軍中,說是恐怕諸將伐虢不順利,所以親自來接應。虞公高興地說:“寡人正要面見晉君加強兩國的友好關系,現(xiàn)在晉君自來,這正是寡人所希望的。”趕忙來到郊外親迎,兩君相見,彼此稱謝。第二天,人報晉公親來還禮,虞公連忙整禮相迎,設宴款待,席間氣氛很是融洽。臨別,獻公對虞公說道:“我新得一匹寶馬叫赤騮,貴君愿意一看嗎?”那虞公平生愛馬如命,未及細想,欣然應允,輕車簡從,只帶了百里奚等少數(shù)隨從,來到獻公軍中,忽見旁邊閃出一隊武士,為首一人,虎目虬髯,威風凜凜,正是副將卻豹,突然手執(zhí)虞公,短劍逼于胸前,百里奚及虞公隨從,盡被兩旁武士控制。獻公假意喝道:“不可對虞公無禮。”于是來到虞公近前,和顏悅色地說道:“敝國新得虢國土地,中間被上國阻隔,往來不便,晉虞本是同宗同姓,不妨合為一國,你我同掌國政如何?”虞公低頭不語,獻公又說道:“現(xiàn)在請你命令諸軍呆在營中,不要亂動,則干戈不起,兩國臣民幸甚,而貴君的安全也會得到保證。”虞公仍然不說話。一旁卻豹大怒,以劍抵在虞公胸口,血流出來,浸濕衣服,大聲說道:“你聽還是不聽?”虞公知道再撐下去將有性命之憂,只好命百里奚傳令諸軍,各守營盤,不得擅動。與此同時,里克指揮晉國大軍,盡占各城門及路口要沖,獻公于是和虞公同乘一輛車,曉喻虞軍放下武器,不得抵抗。晉軍就這樣兵不血刃地解除了虞國大軍的武裝,全部占領了虞國都城。
荀息在虞國府庫中搜得先前所贈璧馬,于是左手托璧,右手牽馬,來到獻公面前,說道:“臣的計劃已經(jīng)執(zhí)行完畢,現(xiàn)在歸還君上的兩件寶貝,請讓它們回到自己原來的地方去吧。”獻公笑道:“馬還是我的馬,只是馬齒長了三歲。”
晉軍占了虞境,出榜安民,命人將虞公囚禁在軍中,百里奚始終緊隨虞公,虞公嘆曰:“當初悔不聽卿和宮之奇的勸諫。宮之奇懷怨離開寡人,卿為什么不去?”百里奚回答道:“臣久食君祿,現(xiàn)在從君于患難之中,正是為了報答主公呀。”虞公不住嘆息。舟之僑知道百里奚是個很有才干的人,于是向獻公推薦,獻公也知道百里奚是個賢臣,很想重用他,于是就派舟之僑去勸降,百里奚冷笑道:“昔日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我怎么肯為敵國效力呢?即使出仕,我也不會在晉國。”舟之僑聽出話中有譏諷自己之意,只好悻悻而去。其后百里奚果然在秦國為仕,成為秦穆公的主要謀臣。
獻公想殺掉虞公,荀息說:“虞公現(xiàn)在是一個沒用的人,殺了無益,留著也沒什么壞處,不如讓他多活幾天。”獻公聽從了荀息的意見,于是待以寓公之禮,又送給他一塊普通的玉璧和一匹普通的馬,說道:“寡人不忘記貴君借道的情意。”那虞公貪圖小利,借道于晉,失信、失友、失國,成為千古笑柄,深為自己所辦蠢事懊悔,在晉自是郁郁寡歡,不久死去。
晉獻公用荀息之計,一舉滅掉虢、虞二國,疆域幾乎擴大一倍,成為地地道道的春秋大國,奠定了其后百年霸業(yè)的基礎,更重要的是隔斷了周王室東西兩地的聯(lián)系,成為王室衰微的關鍵。
為了塞責周惠王,晉獻公把虞國當年的職役賦稅都上繳給了周王室,見周惠王不再說什么,第二年,晉國也就不再上繳了。
不知晉國又有何事,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