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懲往誡盡誅群公子 納新寵克戎得驪姬
- 春秋第一國
- davicheng
- 4306字
- 2012-04-23 10:29:14
武公代晉之后第二年就去世了,子詭諸繼立,是為獻公。那獻公承武公之業,不僅地廣兵強,蔚為大國,而且文有狐突、士蒍、荀息、呂省(又名呂飴甥,字子金)、卻芮(卻音奚,晉卻氏之祖)一班大臣,武有里克、趙夙、畢萬、卻豹一班戰將,真可謂是人才濟濟,國運昌隆。然而此時獻公卻高興不起來,反而憂心忡忡,原來,在伐翼之戰中,桓叔、莊伯、武公的其他子孫們都立下了汗馬功勞,勢力發展得很大,尤其令人擔憂的是,他們都各自擁有一定的武裝力量。過去,大家目標一致,利益相同,這個問題并不突出,但是現在,共同的敵人已經不存在了,相互間的矛盾便突出起來。獻公深知,自己的這個位置是父、祖輩們從大宗手里硬奪過來的,這樣的事實,刺激和鼓勵著桓莊之族的不臣之心,即便沒有更大的野心,他們要求封賞,分享勝利果實的欲望也是不容忽視的,處理不好,曲沃代翼的歷史便會重演。
獻公的心思,自然逃不過晉國第一謀臣士蒍的眼睛。原來這士蒍的祖上杜伯,本在周王朝為官,被宣王冤殺,杜伯的兒子隰叔說:“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于是就攜帶家室遷居于晉,擔任士師,隨后以官為姓,為晉士氏之祖。士蒍密奏獻公說:“主公心事沉重,莫非是因為群公子嗎?”獻公一來被士蒍說破,二來知道士蒍對自己忠心,是自己的智囊,正好可以討個主意,于是實話實說道:“桓、莊之族的勢力太大,屢次逼我封賞,對國家的威脅很大,我該怎么處理這個事呢?”士蒍說道:“群公子一向仰慕臣我的薄名,幾次想要拉攏我,我一直沒有答應。既如此,臣不妨表面上和他們交往,打入他們內部,乘便行事,不出三年,大事可定。”接著士蒍又說出了自己籌劃已久的具體計劃,獻公大喜,決定依計而行。
第二天上朝,有司奏大司空之位久缺,請挑選合適的人來擔任,有人推舉士蒍,獻公說道:“現在里克為大司徒,畢萬為大司馬,都符合人望。士蒍最近升了好幾次官了,再升任大司空,怕眾心不服,還是緩一緩再說吧。”士蒍自然很不高興,下朝后不免口出怨言,群公子都知道士蒍因為這件事而與獻公有了矛盾,于是和士蒍逐漸接近。
莊伯的次子公孫富子,是武公的弟弟、獻公的叔叔,一向很有才智,被群公子視為智囊,但與士蒍相比,其威望、資歷和智術顯然不及。自從有了士蒍,富子對群公子的影響力日漸減低,為了提高威信,挽回自己的頹勢,富子一天向群公子提出個建議:“狄國地近我們幾人的封地,是國君的外親,我們不妨乘狄人不備,攻占狄國,一來可以增加我們的邑田,拓廣我們的地盤,二來可以削弱國君的外援,即便以后國君知道,木已成舟,又能把我們怎么樣?”群公子征求士蒍的意見,士蒍說道:“你們考慮,如果能戰勝狄國則此計為良計,如果不能勝,那就應該放棄。”士蒍深知群公子未把狄國放在眼里,以他們的力量,取勝確也不難,所以這樣說,實際上是在鼓勵他們。果然,富子極力主張施行,群公子自忖勝狄問題不大,又見士蒍并不反對,于是各整頓家甲,向狄國興兵。士蒍見機會來了,于是來不及報告獻公,徑直通知了大夫狐突,原來這狐突正是狄國之人,入晉為仕,其兩個女兒被獻公納為偏妃,分別生有公子重耳和夷吾,聽說群公子兵發狄國,怎么能不急,忙命長子狐毛到狄國去報信,狄君聞報大驚,急忙收縮兵力,又從鄰國借兵,守衛都城。
群公子之兵突入狄國境內,初時進展順利,不料攻到狄都,卻遇到了頑強抵抗,堅城久攻不下。富子之計,不過是要對狄國來個突然襲擊,才有取勝把握,現在見人家有了準備,料難取得預期效果,不得不退,狄兵乘勢反-攻,一鼓作氣,深入晉境,反得了群公子三座城池。獻公聞報,急忙率大軍來救,責問狄君為何棄兩國盟好,無故犯我邊境,狄君告以實情,并愿奉還所奪三城,重修舊好,獻公接收三城,駐兵防守,并追究群公子擅動刀兵之責。群公子偷雞不成蝕把米,損兵折將,三座城池還被獻公名正言順地收回,因此都對始作俑者富子頗有微辭,對他的決策能力產生了懷疑,特別是意識到富子為了與士蒍爭寵,抬高自己的威信而拿大家的身家性命作賭注時,對他就更有意見了。富子見群公子不再信任他,不甘居人之下,憤而入周為仕,以有遠見和敢于直諫而著稱,再不過問晉國的事務,群公子的智囊就這樣被除掉了,士蒍的第一步計劃成功實施。
再說莊伯的弟弟封田在游,便以邑為姓,稱為游氏,輩高族大,在群公子中勢力最大,經常倚勢欺人,群公子及群臣都很怕他們。公子直有一塊肥田與游氏長子游不疑之田毗鄰,游不疑想用自己的一塊瘠田互換,公子直自是不從,游不疑就決水淹了公子直的那塊肥田,當年顆粒無收,公子直無奈,只好同意換田,自此深恨游氏,可又惹不起游氏族大勢眾,只能懷恨在心。
獻公準備作新軍,擴大軍制,于是布告群臣,各家私甲可以應募,所需車馬甲仗糧餉都由國家提供,出私甲多的,還可以擔任新軍統領。游氏認為可以通過這個途徑掌握部分兵權,壯大自己的勢力,于是就把他們的家甲都加入了新軍,幾乎占了新軍的一半。獻公任命大司馬畢萬為新軍統領,游不疑為副,其弟游穿也被授以中大夫之職,這樣一來,游氏的勢力更大了,在國中越發驕橫。不久,獻公以新軍的編制受到周天子詰責為由,決定將新軍編入宮禁之軍,以應付周天子,由自己親自擔任統領,畢萬、游不疑為副,輕易取得了對新軍的指揮權。游不疑退居三把手,對新軍的控制力大為減弱。
公子直、耿伯、芮伯等見游氏的家甲大部分加入了新軍,府中空虛,感覺復仇的機會來了,商議共同攻擊游氏,可又擔心獻公干涉,便來征求士蒍的意見,士蒍說:“可乘國君出外秋獵之際行事,等到國君回來,大事已定。”眾人認為士蒍說得有理,于是暗作準備。秋十月,獻公率禁軍赴鄂地狩獵,公子直等召集私甲數百人,直撲游府,其時游府家甲甚少,只有家小和仆役等人,游氏次子游穿等二百余人都被殺戮。群公子得手,正準備整軍而歸,忽聽得游府外人聲鼎沸,一片聲地喊:“休叫走了反賊一個。”群公子急到府門察看,卻見禁軍已將游府團團包圍,為首者正是禁軍兩位副統領畢萬、游不疑,士蒍竟也站立在畢萬身旁,眾人正疑惑間,忽聽得畢萬大聲說道:“公子直等聚眾謀反,擅殺大臣,茲奉晉公命,殺無赦。”話音剛落,那游不疑紅著兩眼挺戟殺進府門,瘋了一般見人就殺,卻不知混亂中從何處刺來一刀,刀柄直入肋間,登時倒地而死,游氏族人,也多半在混亂中被人殺死。這一切,都是士蒍和獻公刻意安排的。
群公子的家甲怎么能夠抵擋得了宮禁之兵,轉眼間或死或降,公子直等退守上房,對士蒍大叫道:“誅滅游氏,士師是知道的,也是你同意的,怎么能說是謀反呢?我等無罪。”士蒍見群公子已是甕中之鱉,于是回言道:“我知道你們確實無罪,可是晉文侯的子孫又有什么罪呢?我今天正是要為諸君消除以后造反代晉之罪,而為晉公鏟除隱患啊。”群公子這才明白中了士蒍的離間之計,但為時已晚,耿伯還不死心,說道:“你怕我們以后造反代晉,可異姓旁人難道不能造反代晉嗎?”士蒍從容說道:“這就不勞君等多慮了。”群公子自知必死,多言無益,于是不再說話,全都引頸受死。其他公族聞變,不敢留在晉國,逃往虢國去了。此晉獻公八年,前669年事也。
晉獻公用士蒍的計謀,掃除了群公子的勢力,獻公為絕后患,甚至與群臣盟誓,不許接納和幫助流落在外的公子,晉國從此無公族,異姓貴族乘虛而上,成為晉國政治舞臺上的主要角色,晉國很快強大起來,稱霸諸侯二百余年,但也埋下了政出公卿、三家分晉的隱患,這是后話。
獻公到成周朝見周惠王,正好虢公丑也來朝見,周惠王用甜酒來招待他們,又允許他倆向自己敬酒,賜給他們各白玉五雙,馬四匹。有人評論說,周惠王這樣做是不合乎禮儀的,因為周天子對諸侯有所策命,封爵地位不一樣,禮儀等級也不一樣,現在晉獻公爵位比虢公低一等,而待遇和賞賜卻一樣,所以不合禮儀。其后,晉獻公又受惠王之命,與虢公丑、鄭厲公以及周卿士原莊公一起,到陳國去迎親,接陳宣公之女陳媯到京師,她就是周惠后。通過這次朝見和出使,晉國和獻公在周王室和諸侯間的地位得到了提升。
獻公見內部隱患已除,政權穩固,于是開始對外用兵,先后伐滅霍(今霍州南)、魏(今芮城北)、耿(今河津南)等周圍小國,因為有功,賜給趙夙耿,賜給畢萬魏,畢萬就以邑為姓,從此稱為魏萬,為晉國魏氏之祖。獻公任士蒍為大司空,并且讓他營建絳城(今翼城東),宮制更加宏偉,不久,獻公遷都于絳城。
不料這一年,晉國遭遇大旱,赤地千里,多地絕收,百姓饑饉,獻公心下著慌,命太史占卜,結果是“霍太山的神靈在作祟”,獻公趕忙派趙夙往齊國召回霍國國君,允許他復國,主持霍太山神靈的祭祀。說來也怪,第二年,晉國居然獲得了大豐收。
獻公十五年,前662年秋冬間,虢君想為群公子報仇,兩次入侵晉國,獻公大怒,準備討伐虢國,士蒍勸道:“不可,虢國現在還比較強盛,先讓他得點甜頭,讓他窮兵黷武,以后必然會懈怠生驕,臣民離亂,誰還會為他出力,到那時再伐不遲。國中現在缺少戰馬,驪地多馬,不如伐驪。”獻公聽從了士蒍,出兵前,按照慣例,讓史蘇占卜勝負,得到卜詞說:“勝而不吉,齒牙為禍,戎夏交勝。”獻公問是什么意思,史蘇回答說:“這是說我們在軍事上可以取得勝利,但不一定是好事,也會招來口舌之禍,給我國帶來一定損害,不如等以后時機成熟再進兵。”獻公說道:“既然可以取勝,還有什么不吉利的?”于是發兵攻打驪戎(地在今陽城、垣曲一帶),驪戎不敵,為免亡國之禍,獻馬千匹并美女驪姬和她的妹妹少姬,兩人都很美貌,獻公十分喜愛,于是退兵。
獻公大宴群臣,慶賀勝利,特意讓司正給史蘇布了菜,卻不給他擺酒。獻公對他說:“伐驪能勝,這你說對了,所以給你菜吃,但你說是勝而不吉,卻沒有說對,所以不給你酒喝。寡人擊敗驪戎,得馬又得美人,有什么不吉的?”史蘇回答說:“臣職責所在,不敢對主公隱瞞卜詞,但愿我說錯了,那可是國家之福啊。”史蘇就這樣參加完宴會,心中郁悶,出門碰見司徒里克,悄悄說道:“晉國大概要亡國了。”里克不解,驚問其故:“大夫怎么會說這話?”史蘇說道:“主公伐驪得驪姬,豈不知自古紅顏禍水,比如夏桀亡于妹喜,殷商亡于妲己,幽王亡于褒姒,照此推理,應該是晉在軍事上戰勝了驪,而驪也將通過女色而戰勝晉啊。”里克道:“此三人都是亡國之君,可是晉國方強,必不致如此。”史蘇又說道:“伐木不自其本,必然會復生,斷水不塞其源,必然會復流,滅禍不自其根,必然會復亂。我們的國君攻打人家的國家,卻又收納了人家的女兒,并且非常寵愛她,留在后宮,她能不想著報國恨家仇嗎?”里克勸道:“大夫不必過慮,依我看,晉國內亂倒是有可能,亡國則未必。話雖這么說,畢竟我們應該有個心理準備。依大夫看,晉國多長時間會出現動-亂呢?”史蘇沉吟片刻,說道:“大約在十年以后吧。”里克鄭重地將這個時間寫在自己的圭板上,說道:“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不知晉有何亂,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