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真好。

鏡子能照出人影來。

梅梅拿著圓鏡左邊照了右邊照，一邊騰出手來托著頭發，做成卷曲狀：“過兩天我去找蘆萍，燙燙頭發，我燙頭發好看么？”龍喜抱著膀子神情愣愣地好像老是看不夠，又像是在打瞌睡。梅梅回過頭來：“我問你話呢，我燙頭發好看么？”“好看！”龍喜忙擦擦嘴上的哈喇子，“不燙頭發也好看！找蘆萍燙？她那個小店，等過兩天到縣里開會，咱到縣城去燙，燙個爆炸頭！”梅梅“撲哧”一笑：“啥爆炸頭？這樣披散著就行，再染染——”龍喜：“你可別染頭發，黃不拉濟的，咱這里可不興這個。”梅梅：“這個咋了，光燙頭發，不染不好看的。”龍喜心不在焉：“隨你。”打個呵欠。梅梅：“咋了，這幾天這么沒精神，柳枝又罵你了么？”龍喜沮喪地說：“別提了，兩晚上沒合眼，熊娘們不讓我進門了。”梅梅瞪大了眼：“哈，你也有今天啊，你不是說柳枝沒啥不好的么？還對不住人家哩，要我說，趕出來活該！”龍喜摸著下巴上的胡茬：“這事兒……咋辦哩？我還有兒子哩——”梅梅轉過頭：“兒子當然歸你了，難不成兒子你也不要了？”“那當然不是！”“那你還說這些廢話！”龍喜咬著牙：“你說，這樣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的確是咱先對不住人家柳枝。柳枝這人吧……老實！”梅梅“啪”一下把鏡子摔在桌子上：“你這是啥意思，龍喜？說實話咱倆哩哩啦啦都快半年了，也就是你龍喜跟個聾子似的，村里人誰不說咱倆的歹話？我不還是臉上強裝笑容，跟沒事人一樣么？我為了啥？你要這么說的話，我還對不住金俊哩！”龍喜臉紅一下：“不是，我是怕……到時候……柳枝……想不開！”“想不開？柳枝比你開通！”“我是怕，給孩子……找個后娘！”梅梅“嘁”了一聲：“我現在才發現，你毛病真是太多了！”龍喜張了幾次嘴巴，終于鼓足勇氣：“你……不是……不能生養么？”梅梅忽然一下站起來，滿臉緋紅：“你混蛋，龍喜！金俊這么說我，你也這么說我！誰行不行，還說不定哩！我吃了多少藥？他金俊妄自當個赤腳，他給自己看看了么？”龍喜忙站起來拉住她：“有理不在聲高，你小聲點，我說錯話了——”梅梅怒容滿面：“我偏不小聲點！我梅梅不怕人說！龍喜，我問你，行還是不行，你給我個囫圇話兒，你要覺得咱倆不行，你怪難為，那咱們也就別互相折騰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省的讓村里人恥笑！”龍喜被梅梅這么一嗆，臉紅得像個桑葚。梅梅不知道是快意還是不屑地“嘁”了一聲。龍喜點起一支煙，煙霧帶著充足的氧氣很快流遍他全身，他忽然感到腦子里“啪”地一聲輕響，敞亮起來。“那么說，咱倆不行了？”“我沒說這話啊？”“那你覺得挺受難為？”龍喜搖頭。“那你是啥意思？”龍喜長嘆一聲，瞪大了眼：“行吧，都鬧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梅梅狠狠“呸”了一聲：“鬧鬧鬧，鬧你娘的蛋！別人鬧騰開了，你他娘的成沒事人了！龍喜，我算看透你了，你長得像人不辦人事！你真以為我稀罕你嗎？”梅梅說完便一腳踹開屋門。他聽見屋外梅梅跟人打招呼的聲音：“嗯，走了，回家去——”他在沙發上縮了縮身子，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