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著山野。

龍喜爬到山腰時已是氣喘吁吁。

朝山下望去，鋪排的麥田如一塊塊綠毯一樣整齊。

北面漫坡不知道誰放了一把野火，草地上呈現出一道道黑一道道黃的。灰跡里豎著幾棵酸棗，挑著幾粒紅星。

山溝溝里茅草都枯了，滿眼看到的都是金黃。

龍喜側耳細聽，仿佛聽見有人在山頂吹蕭。再細聽，那蕭聲又不見，滿耳朵又都是風聲。

龍喜趕上來。

……

小連指指那塊山場：

“那年，村里把這塊地皮承包給金斗，讓他在這里開采石場。石頭沒開出來，卻硬硬把這里挖下一個懸崖去。咱這里山不行，挖不出好石頭來。可金斗不死心，又想在這里嗑碎石子兒，咱這里是沙石山，石子兒達不到等級。所以三折騰兩折騰，丟下這樣一個爛攤子，金斗一拍屁股走了。”

“簽合同了么？”

“當時有金成做保山，沒簽！”

“……”

“后來金斗來鬧，說村里糊弄了他，我說早就給你說清楚了，這個你怪誰去？要不是你后來把金斗攆走了，以后啊，還得有麻煩。尤其是這種事情，說不清的……”

“金成后來說啥了？”

“金成能說啥呢？他當然啥也不說！”

龍喜看一眼瓦礫場：“這本來是很好的一塊地腳，可這樣一挖，簡直成一塊傷疤了，所以說以后不管干什么事，都得想好了再干，千萬不能再這樣折騰了……”

“可不是怎的。”

龍喜叉腰朝四面看，用手指指點點：“從這里為界，再往上，就不能再動土了，維持現在這個情況就行。從這里往下，就是咱們的‘花山果海’項目，再往上咱們的水供不起——”

“一是水不行，再就是土質不行，再往上，就全都是石頭了——”

“那座揚水壩就不要動了，留下來，興許以后還能派上用場。”

小連笑笑：“那年金成還想拆了，賣石頭呢！”

“賣石頭？賣石頭能賣幾個錢？”

不遠處是那道水渠。

水渠早就破敗，里面長滿茅草，堆滿麥秸。

“今年冬里要出義務工，爭取把那道水渠修起來——”

“說實話多少年不用了，要整修起來工作量不小呢。”

“你不咋辦？不光水渠，頭年冬里還要把果園都規劃完，果樹苗都到位了么？”

“差不多了，目前就剩西邊那片山場了。”

龍喜在一塊青石上坐下，手里扯著一支茅根：

“爭取今年完成山區果園的規劃，地都分下去，果苗子栽起來。我初步設想了一下，等水渠修好后，再通柏油路上山，一直通到果園里……”

小連點頭。

“等這一切完成后，就是搞旅游開發，在這里搞個‘農家樂’，‘土產屋’，‘新農村產業園’什么的。半山腰以下果園地以外的空地，再漫山遍野栽上花，春天的時候一來，你看吧，那是什么景象？……”

小連點頭。

“弄起來看吧！咱怕啥呢？橫豎有鎮上給咱們頂著。”龍喜咬一下茅根，“我覺得肯定行，小連。你這么看吧，首先，咱們麻桑鎮這一帶還沒有什么大型的果園，咱們這里不興這個，可我們現在一下就搞了個‘花山果海項目’，這就是利用咱們這里的稀缺優勢，打開了一個切入點。再者呢，鎮上，縣里，都對咱這個項目挺感興趣，也挺支持咱，以后經營起來，渠道是暢通的，這一點沒問題！另外，咱們的小村搬遷計劃也已經基本上接近尾聲，一但完工，下面節約出來的優質土地，就能確保糧食作物不減產，反而還要大副度地提高上去，這一點也是沒問題的！綜合起這幾個方面的優勢，我覺得咱們發展這個項目，是非常正確的！咱現在就是兩條腿走路，第一條緊抓糧食生產不放松，第二條就是大搞林果旅游經濟。兩點各占一個優勢，齊頭并進！我早就尋思好了，小連，將來真要是搞好了，咱村就成立個‘花山果海新農村公司’，我當董事長！新農村新在那里？就新在這里……”龍喜說完臉上泛了一層淡紅。

小連不住地點頭。

龍喜站起來：“水渠我計劃再修一段分線，延伸到下面那幾百畝地去，這樣，下面那些麥地，玉米地，將來連成一大片，澆水就更不用愁了——”

龍喜打個呵欠：“弄起來看吧，盡量往好處干就是了，咱怕啥呢？”

“對。”

“幾點了？”

小連瞇著眼看手表：“快六點了。”

“我說這么冷颼颼的呢，起風了，咱回去吧！”

西邊，烏云后面正滲出一團血來。

“這里長得全是茅草。”

“可不是，真喜人。”

“這兩天太陽很好。”

“嗯，秋天了么！”

龍喜沒有回家，他在楊樹林里拐了一個彎，到村委會辦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