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一派寂靜。

金成婆娘插了大門，兩人像傻子一樣愣愣坐著。偶爾兩人眼光遇在一起，便相互嘆氣。

金成父子終究沒有找到蘆萍。蘆萍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事情做得這樣嚴(yán)絲合縫，顯然蓄謀已久。金成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個很能忍耐的人，能夠“拿得起放得下”，可直到現(xiàn)在金成才知道自己是那樣要面子。他不信命，可他相信人有時得需要點運氣。“時運時運”，真是一點不錯。那些年金成“時運”不好。別的不說，他孬好也是在雙喜村干了四五年的支部書記，照理說比龍喜要老練的多。可那年雙喜村直選村干部兩人卻互換了位置，龍喜成了書記，他成了主任。金成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但他認(rèn)了。小村人沒有傻的，知道金成臉上掛不住，但也不去當(dāng)面譏諷他，只在背后議論，說他如何“不死心”，“不甘心”，等等。這些，金成心里都清楚。可他偏要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村里交提留款，金成一家一戶去催；村里組織給養(yǎng)雞的人家打預(yù)防針，金成領(lǐng)著防疫員一家一戶去打；村里要出義務(wù)工砸石子，金成一家一戶去動員。往常金成出門總是黑乎著臉，現(xiàn)在他臉上舒展開了，他見人也開始笑了。尤其那年金斗當(dāng)兵回來領(lǐng)回來了“媳婦”，更是把金成高興地不行。“老子英雄兒好漢”，這點沒錯，金成打心里美。可當(dāng)他知道“媳婦”是金斗從外面騙來的時，他心里第一個想法就是：千萬別讓兒媳婦跑了！“知子莫如父”，他知道金斗要是把握不住這次機(jī)會再找媳婦就難了。所以，一到傍黑天他就老喜歡往外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到西邊新村去看莊稼，其實他是去監(jiān)視蘆萍。他知道不管別人怎樣在背后看他，他都可以滿不在乎，他知道什么是要緊的。可現(xiàn)在，“竹籃打水一場空”。倒霉，真是倒霉！——金成坐在院子里一樹葡萄下，滿腦子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時他想起一些陳年往事，什么大生產(chǎn)時領(lǐng)導(dǎo)村民上山修水壩，搞夜戰(zhàn)了；什么挖機(jī)井了；挨家挨戶催交公糧了；像過電影一樣一幕一幕過著。——他當(dāng)了雙喜村這么多年的村支書，自以為還對得起這個村子，對得起這些村民。他問心無愧。可如今，那一切都“俱往矣”了，尤其是金鐘一倒，再找回舊日的風(fēng)光，萬難！金成嘆氣，地上扔了一地?zé)燁^。婆娘見他悶悶地，便說：“你也出去走走，別光坐在這里尋思了。”金成便哼一聲，站起來。婆娘說：“你上西邊麥子地里，看看挖點薺菜去。”金成愛吃薺菜水餃，一聽，便說：“小鋤哩？”婆娘說：“在磨臺上放著。”金成背上小筐，朝村西麥子地里走去。十月的田野已經(jīng)一派空曠了，金黃的陽光鋪灑著。他走到西邊那篇漫坡上，朝山下望去，新村那一片瓦房被陽光照得一派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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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一個清晨。

雙喜村村委會。

龍喜手里捏著一柄電話：

“喂喂——，李書記啊，我是龍喜啊——，哎哎——，好的好的——，知道了知道了——，好的好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