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蒙，邊關的月似乎比王城的更近更涼，站在二樓窗邊仿佛伸手可及。清輝玉臂寒，只站了一會兒，茉瑤就受不住連忙關了窗戶，偎在炭火旁捂著手。忽然斜下里伸出一只手遞過來一杯暖茶，茉瑤接過茶，臉上一紅細聲說：“謝謝爺。”兩人的身份是私逃的鴛鴦，自然同居一室，想到漫漫長夜自己心念心想的爺就在身側，茉瑤總忍不住心頭亂跳。

那彥霆拋下手上的《淮南子》，從小幾上自取一杯茶，悠然地品茗，這茶是早些時候在緒豐城茶市上挑的上等龍須絞股藍，一小團浮在白瓷海里如絲絲綠藻鮮亮得很，給這寂靜冬夜憑添一份姣姣春色。

“瑤丫頭，瞧瞧咱們白日里買的吃食可煨熱乎了？爺餓著呢。”那彥霆看著火籠邊鐵絲架子支著的一個銀食盒說。

“是。”茉瑤聞言略挽挽袖口，伸手觸觸食盒，有些燙人，捏住上頭的紅木提沿打開食盒。里頭是六個小銀盒子，全蓋得嚴實，頂上鏤刻各色花卉。茉瑤先打開一只芍藥紋銀盒，里頭裝著些白白圓圓看起來松軟可口的糕點，一陣白氣撲面，糯米的香甜令人食指大動。

茉瑤拿銀簽挑起一塊擱在瓷碟里，撒上玫瑰露和些許白芝麻，雙手遞給那彥霆，說：“爺，這是此地特產的鏡糕。用上等糯米兌上牛乳壓進模子蒸成，形似女子梳妝的銅鏡，爺試試喜不喜歡。”

那彥霆并不接，就著茉瑤手上吃了一口，果然香甜軟糯，糯米的清香配上玫瑰露的濃郁，令人齒頰留香。卻也只一口不肯再食。

茉瑤習以為常，擱下鏡糕，打開碧桃紋銀盒，里頭放著的是珍珠小餃，每一個只有指肚大小，玲瓏剔透精致非常。用竹箸夾進碟中三五個，那彥霆接過竹箸夾起一個送進口中，不禁揚眉，到底不同于王城，這餡料并不拘泥于肉食蔬果，這一個是山菌和著河蝦打碎后做的餡，鮮美不膩人。再嘗一個，口中鮮甜濃香，是各色干果配的花蜜做餡兒，不禁贊道：“這珍珠餃子好心思。”卻只試了兩個便丟開。

茉瑤微微一笑道：“爺再試試其他的，都是王城里鮮見的。”

那彥霆點頭，又嘗了炸豆奶和蕓豆卷，每樣也只是一兩口罷了。隨即飲茶去膩，說道：“瑤丫頭，這珍珠餃子和蕓豆卷我試著和你的胃口。”

茉瑤笑道：“勞爺費心想著。”說著自取一副碗箸，挑自己愛的撥進碗里。

忽然耳中聽得樓梯拐角處腐朽的木板吱呀一聲輕響。有人！茉瑤和那彥霆互相對望，等著聽第二下，提著的心卻一直落不下來，那人仿佛只有一只腳，站定在那塊木板上不下來了。

“撲哧！”茉瑤先笑了，接著那彥霆也微微一笑，兩個人竟然像小孩一樣隔著門聽響兒。

“爺，是誰大半夜要出去？”茉瑤低聲問。

“錯，是誰大半夜出去了又回來。”

“咦？爺怎么斷定有人回來而不是出去。”茉瑤有些奇怪。

那彥霆剔亮燈火說：“你瞧瞧是不是亮堂許多？”

茉瑤更加摸不著頭腦，爺這話中有話，無意間眼角瞥見門窗，忽然福至心靈，她明白了。

“爺，茉瑤明白了，對門的燈火在那樓梯吱呀一聲后明亮許多，映的咱們這邊的窗紙都發白呢。顯然他剛剛出去才回來。”

“聰明！”

“還有一事茉瑤不懂。”

“說。”

“他大半夜悄悄出去，避開所有人，到底為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當面去問嗎？”

“這就是謀略了。你且說說他目的何在？”

茉瑤思忖一會兒說：“對門住的是風易陽，他與爺打賭賭那書生的心愿，自然他夜探的是陶府。”

“對了。俗話說，自己聽來不如打聽，打聽不如偷聽。他可不就偷聽去了。”

茉瑤暗暗點頭，原來如此。

“還有一件事你說錯了。”那彥霆瞇起眼睛盯著透亮的門窗。

“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悄悄出去悄悄回來。剛才的響動和燈火都是他故意泄給爺的破綻。這家伙明擺著是挑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