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往事堪哀
- 相見歡
- Cindy浮辰L
- 2254字
- 2012-01-13 11:38:44
客子儒這一跪,聲響不小。老王爺睜開眼睛,便已見得他跪在地上挺拔的身形。
“你抬起頭來。”已經有了滄桑之感的聲音響起,客子儒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不露出半分不該有的神色,只是淡然地望向桌子后頭聲名煊赫的鎮寧王。
燭光里映出的面孔已經不復壯年時的英俊風流,皮肉都有些松垮,卻半點也遮不住骨子里透出的英雄氣概。
鎮寧王齊治一雙眼細細的打量著客子儒,目光停在他鳳目里幽藍的眼眸上,像是透過他的這雙眸子能望到什么更遠的地方去。
“像,真像……”齊治喃喃道,轉而語氣中帶了些悵惘與無奈,“起來吧,坐著說。”他嘆息一聲道,“你入朝已久,如今才來見本王……可是有事相求?”
客子儒一撩衣擺,坦然坐下,仍舊揚起他標志性的笑容,“下官并無他求,只想求王爺秉公處理墨冥汐的案子。”
齊治斂去眼里的神情道,“刑部查案,與本王何干?何況墨冥汐的案子牽涉重大,刑部自會秉公處理。”
“只要王爺答應此事。”客子儒并不理會齊治重新踢回來的皮球,直截了當道,“在下即刻便可辭官歸去,絕不再在京城出現。”
話音方落,齊治便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混賬!”
驚的站在門口候著的管家都不禁探了頭進來準備相勸。
“平安,出去。”齊治的手還在顫抖,硬是平了平氣對管家道。
管家見這場面也不敢說什么,帶上門,悄悄在院子里候著了。
齊治一言不發地坐下,盯著客子儒的目光里飽含壓迫之感,叫他頓感如坐針氈。
“王爺息怒。”硬了硬頭皮,客子儒接著開口,“臣自知母親身份低賤,無以高攀,便是來京入朝,也并非為此,只為抱二人的恩情,只是現下能力有限,未能起到分毫的作用。只能相求于王爺,若是王爺無意相救,在下也絕不會……”
“‘臣自知母親身份低賤’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齊治的話語中透著森森的冷意,他一字一頓緩緩道,就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你娘是這世上最高貴的女子。”
客子儒猛的抬頭,眼神錯愕。
齊治的目光卻是十分地溫柔,“你這雙眼睛像極了她,只可惜,竟還是這樣的顏色。想來這么多年,越之還是沒能尋到旁的解毒法子。”
越之正是蘇庭冀的表字,蘇越之。
“坐吧。”齊治示意他坐下。
二十年前,戎馬半生的齊治在最后一次的征戰中不慎中了異族的蠱毒,這蠱十分狠毒,中者若是不解毒,便無法活過四十,在壯歲中七竅流血而去。至于這蠱毒的標志,便是那如同大海一樣的眸色。
處處透著危險深邃的氣息。
而這解毒的法子準確來說也并不能算是解毒,只能算是將蠱毒轉移到自己的后代血脈之上,即是指與女子同房。當女子懷孕之時,便算是將蠱蟲成功引至她腹中的嬰兒身上了。
可無論蘇庭冀查了多少的古籍,都未能見得關于此解毒之法會帶來的后果的半點描述。
因而此事擱淺了將近一月,齊治仗著蠱毒沒有什么副作用,不肯與女子同房。一心撲在政事上。對蠱毒之事一字不提。
這對他自己倒是沒什么,卻不由引了后院一眾女人的猜測。
與此同時,勸說多次無效的蘇庭冀只好轉移戰線,想了法子趁著齊治不回府,派人往后院里散布了齊治身中蠱毒的消息以及解毒之法。
這法子雖說最終是將蠱毒引到了嬰兒身上,但終究不知是否會對母體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一時之間,后院的女人也大多消停了下來,沒人敢出這個頭。
客子儒的親生母親原本是西域的胡姬,作為戰利品被送給齊治。這種女子在王府中最為多見,齊治同她纏綿了些日子便將她拋在了腦后。可憐這女子卻是個癡情人。雖已如此,仍舊對齊治心存癡念,此時聽得他中毒的消息,更是心急如焚。想著法子要去見齊治一面。
王府里有權勢的女子大多都知道此事,卻也由著她去。因為像這般連名分都沒有、又不得王爺寵愛的女子,即便生下帶著蠱毒的孩子,也難在王府里頭有什么大出息。正好還能為王爺解毒,一絕后患。何樂而不為。
于是在眾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時候,她喬裝混出了府,在蘇庭冀明里暗里的推波助瀾之下,成功給齊治下了藥。
隨后便是軍營里的春風一度。所有人都秉著呼吸,只待次日清晨的來臨。
當天際跳出第一抹晨光的時候,齊治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睛。
昨夜躺在身旁的女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縷幽香,映入眼簾的是聞訊而來的王妃,她一臉的擔憂在見到齊治墨黑的瞳色之后頃刻消失殆盡,接著就端出一副正妃莊嚴肅穆的樣子,張口直道,“客馨兒昨兒晚上私自出府,還下藥損傷王爺千金之體,如今竟還敢私自逃逸……”
“客馨兒……”齊治喃喃著打斷她,眼見她眉梢眼角掩不住的開心,嘆息一聲,問道,“她本名叫什么?”
“這……”王妃面帶難色,“妾身也不記得了。”
齊治點點頭,合上眼,重又躺回去,“你出去吧,派人找找她,務必要將人帶回來。”
王妃應了一聲,福身出去了。
后來找了整整三日沒有將人找到的王妃至死都沒能見過齊治一面,她被降為側妃,在客馨兒曾經居住的小宅院里思過了十五年,爾后郁郁而終。
齊治動用自己的所有的人力在大儀乃至西域尋找著客馨兒的蹤跡,卻再也未能尋到。他便這樣錯過了整個王府里唯一真心愛著自己的人。
而自那之后,蘇庭冀也留書一封,坦言自己散播消息的事實,又道深感多年所為罪孽深重。便自請歸去,清心修身,償還罪孽。
至此,天下太平,功成名就,齊治卻失去了最在乎他的兩個人。
于是他在王府中設了佛堂,日日參佛,留自己一個念想,留一隅清凈之地,思念自己從未察覺的愛情。
而在這二十年漫長的歲月里,他同她之間那少得可憐的一月回憶,卻成了此時最沉重的壓抑。
他甚至不記得她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曾嫌棄那念起來如同跳躍在舌尖上的鳥兒的名字太過冗長,便給她隨手起了個客馨兒的名字。
馨兒,馨兒,她與生俱來的透體而出的幽香,在軍營的那一夜,成了他永恒的記憶。只是他嘗試多次,卻再也沒能挑出那天然的體香。
罷,罷,他既欠她一命,用一輩子的時日慢慢償還,倒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