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吞月,風聲不減。
白衣少女手提寶劍站在血腥味彌漫的小屋地上,“原來是你在這兒裝神弄鬼。說,你到底是誰?他們為何殺你?”她雙手環胸面對著炕上的男子,冷聲問道。
“那你又是誰?為何救我?”男子戲謔著反問,他穩穩心神,壓住慌亂的心跳,漆黑星眸雪亮。
白衣少女輕蹙蛾眉,一張精巧的小臉極為困惑。是啊!我為什么要救他?她輕撫額頭,是誰?是誰在我耳邊低喃讓我救他?她努力地在大腦里搜集著關于他的信息,一無所獲。可他的氣息,他的味道卻讓她有種莫明的親切感。
水溶盯著白衣少女困惑的小臉,臉上棱角分明,他絲毫不敢放松警惕。此女身手了得,他曾兩次敗在她手下。賈璉說她是姑蘇林黛玉,賈家和江南林家是骨肉姻親。賈璉明殺,這女子會不會是賈府的另一枚棋子?
四大家族,賈府稱大。賈璉明目仗膽向他動手,賈府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其他三家必不能看著賈府稱帝,那么他就有再次還朝的機會。他想得到這一層,賈府未必想不到。當年的榮妃毀了皇,他們想故技重施,讓這女子魅惑于我?這十幾年殫精竭慮的日子是如何過來的?水氏江山汲汲可危,他決不能犯一丁點的錯誤。他提著心防備著白衣少女。
女子的思緒并沒有放在水溶身上,而是回憶著賈璉的話。
我若果真如他所說,是養在深閨的小姐。那我,她下意識地右側垂頭,提著寶劍的右手微微揚起。不對,她搖頭。豪門大戶的姑娘,怎會舞刀弄劍?
二人各懷心思,屋里靜默著。忽然二人同時抬頭,屋頂傳來極細微的聲響。
白衣少女屏息,準確無誤轉臉面向水溶,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水溶暫時將心里亂七八糟的想法揮掉。今夜可真熱鬧,走了明殺的,來了身份不名的,這會房頂又來了個暗殺的。只要你們殺不了我水溶,他日……水溶眼里的陰霾層層疊疊。
“蹭!”白衣少女合掌舉劍,提氣向上,劍鋒穿透茅草棚。“什么人?”女子脆脆聲聲地喊道。
“啊?有刺客,保護太子。”院中三軍了高舉火把嚷了起來。
王啟轉動著眼珠,打算趁亂殺了炕上太子。
史、薛兩家的將軍也不是吃素的,征戰了大半輩子如何看不出王啟的心思?史、薛兩位將軍背對背將水溶護住,日后能否榮華富貴就看今夜了。榮妃篡權謀政,終究名不正言不順,保誰也不如保根正苗紅的水氏子孫。
史明和薛亮在今夜做了最英明的決定,多年以后,兩位耄耋老人常在燈下給后世兒孫講起今夜的兇險。
兵丁們高舉火把照亮了房頂。
房頂男子身形高大,火光下麥色的肌膚閃著健康的紋理,身披孤皮大氅站在房頂猶如下界的天神般屹立,居高臨下傲視眾人。濃眉朗目盯著白衣女子,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擴大。“姑娘,你果然還活著?”聲調里帶著十足的驚喜。
“你也認識我?”女子放下寶劍警惕地問,看來查明自己的身世一點也不難,居然好多人都認識自己。
“嗯,算認識。”男子大刀入鞘,爽朗的笑聲在暗夜里傳得很遠。一雙鷹般利眼跳躍著興奮的火焰。
“我果然是林黛玉?”
“中原風俗,閨閣女子芳名不敢直呼。姑娘若有興趣,隨在下去見見紫鵑、雪雁,她們如果知道姑娘沒死,必定歡喜瘋了。”男子語調里帶著控制不住的欣喜,幾日來纏繞在心頭的哀傷一掃而空,如同暗夜里的趕路人遇到了指路的明燈一般。
“紫鵑?”白衣少女的心強有力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面部的表情也柔和起來,脆聲問,“紫鵑在哪兒?”她的眸子綻放出迷人的光彩,紫鵑是她醒來后唯一記得的人,說是人,可她連什么模樣都不記得,腦中只有這么個干澀的名字。
“姑娘放心,紫鵑無虞!姑娘不如隨再下去會會紫鵑?”男子伸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少女很自然地伸出手去。
眼瞧著兩人指尖相碰。
炕上的水溶眸底結成了冰霜,心頭陡然冒起酸氣!他眨動著危險的眸了,他放開嗓子大吼一聲“別殺我!”
白衣少女身子一震,鴻毛般落在水溶面前,手中寶劍一橫將史明,薛亮逼退。兩位將軍心里叫冤,他們明明是護著太子,怎么到太子嘴里就成了要殺他了?
水溶揚著頭對上屋頂男子的眼睛,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糾纏交戰,殺氣騰騰!
“少東家,黑羽信。”屋頂又跳上一名黑衣男子,他恭敬地伏在男子身邊壓低了聲音。
男子聽罷劍眉上揚,神情變幻莫測。他低頭瞧著白衣女子緊張地護著水溶,心口微微一疼。罷了, 趁人之危難算不得英雄。
“姑娘,紫鵑平安,她已輾轉到白山黑水之地。在下有急事,盼姑娘早日來會。”男子自腰上摘下一塊黑色玉佩擲進黛玉懷里。“姑娘,后會有期,告辭!”
“白山黑水?別走,說清楚,紫鵑在何處?”白衣女子手握黑玉,一時情急,縱身便要上房。
“別走,他,他們會殺了我的。”水溶極不地道地抓住白衣女子的腳踝,說得可憐巴巴的。
馬蹄翻飛,揚起地上的泥沙,漸漸消失在夜色里。
“桑仁,你說父汗這次是不是真的?”
“世子放心,可汗只是又想您了。”
“駕!”黑衣男子大氅被風揚起,雄鷹的翅膀一般。
女子飄然落地,心里暗道:“紫鵑,你等我。”
水溶唇線上揚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不管她是不是賈府的棋子,她在意自己的安危。他漂泊無依的心忽然就想靠岸了。
“噠噠”馬蹄聲踏破夜的寂靜,山莊外白旗招展,來了一隊銀盔亮甲的隊伍。迎風的白旗在暗夜里招蔚縣,顯得極為耀眼。白衣騎兵白盔亮甲,護著一輛十六匹馬拉著的大車。大車裹著棕色厚重的牛皮,車前兩盞氣死風燈明晃晃的,照亮著漆黑無邊的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