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一）

在部隊里換一個班長畢竟不同于地方某個企業換一個上司。你沒法用你在地方倔強的脾氣像告訴老板一樣告訴班長老子不給你干了!因為至少在地方的工作崗位，你有百分之五十到六十的人身自由和決定是離開還是留下的選擇權。在部隊，這里只有服從。而且對我來說，是那種壓抑的服從。

她們都看錯了我，我在她們眼里就像個沒事就想惹事的鳥兵。可能因為我長得不那么面善吧，上學時候校領導覺得我不好管理，當兵了班長覺得我不好帶。她們都是為了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越不好帶的鳥兵，越拿捏的痛快。

我成了四班的班副。

我帶領的四班要做什么呢，就是每個星期的周四負責打掃全連所有的衛生和分擔區。我負責周四帶全連的女兵出操，集合站隊，開飯前指揮唱歌，上課下課帶去帶回。因為只有六個班，所以到周日的時候那一天的衛生，就由這一周打掃最差的班繼續值日，而我的四班，總是光榮的成為那一天的繼承人。

就是不論我們有多么仔細，在九筒檢查衛生的時候總會有不合格的地方，門縫里的灰也得拿棉簽摳出來。后來我也漸漸明白了貌似九筒是在故意刁難我，但同班的戰友說是也許因為班長自己本身住在這個宿舍，所以要求自然要更高一些了。其實本來我的心里是覺得挺對不住大家的，她們這么一說，我也更樂意這么去想，我打心眼里也不希望大家都認為是我連累了她們。

直到有一天陽仔和九筒打起來。

聽戰友說，是在中午吃完飯的時候，陽仔正在擦桌子，九筒說讓陽仔把調料盒擺一下，陽仔說等一下。九筒就怒了，破口大罵。陽仔也不甘示弱的回了幾句。后來回到了宿舍九筒還是不依不饒的覺得班長威風被一個小兵給掃了，叫來陽仔抓住頭發就打了起來。九筒是練散打出身的，一身的野蠻勁打起架來更是兇悍。我甚至都沒看清她出手的動作就聽見陽仔喊你松開我頭發！我撲出去抱住了她的腰，我當時嚇壞了，我也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就好像她出手打的人就是我一樣，我腦子里閃過的只有老陳臨走時的那一句話：“你們是一個新兵營出來的戰友，無論什么時候，你們幾個，都要團結。”慌亂中我只記得我緊緊的抱著她我說你別打她！你別打她！你放手！

后來了好多人，才把她們倆拉開，陽仔被拉走好遠了還在哭喊說我爸媽都沒打過我！九筒更是一次又一次想沖出去動手被我們幾個人一起才拉住。

這時候外面跑來一個通信員喊，你們女兵誰的被子晾在外面了，被大黃叼走了！

九筒剛穩定住的情緒一下就上來了她騰的站起來，我們都嚇壞了，以為她又要對陽仔怎么樣，沒想到她就跟剛才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似的竟然還裝著童聲說，矮油班長，那是我可憐的被子啊！

怎么評價九筒呢。

用在她身上的話，我覺得大大咧咧沒心沒肺都屬于贊美類的詞了。粗暴、蠻橫、母老虎。本身就是散打出身沒事還愛裝個可愛扮個柔弱。剛和她一起住的時候半夜聽見她打呼嚕我總會驚醒以為自己睡在男兵寢室。有的時候我真懷疑過自己一年月經不調是不是都跟遇見她有關。

（十二）

正事還是有的。

我們畢竟是以報務員的身份來這里駐訓和學習的。

然后我們就有了上課時間表。

就像5點起床打掃衛生、6點10分出操、7點開飯、8點上課之類的。

然后還會有系統的課程表比如第一節課上什么第二節課講什么課間休息是幾分鐘。

最長的課間休息是20分鐘。那個時候我一般會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如果有陽光就更好了，我是比較討厭陰冷潮濕。值得一說的是，我們上課的地方，原來是個防空洞，所以里面沒有衛生間一類的設施。只有山邊上，有一個旱廁。然后就有戰友跟我說，王杰，你知道嗎，聽說以前有的兵特別不招阿紫喜歡，阿紫就讓她一個人掏了一天的旱廁。。。

跑題了，回憶所致。

因為那時候九筒也有過讓我掏旱廁的想法呵呵。可能這些招數阿紫都親傳給九筒了吧。誒。

第一堂課。

首先練習的，是坐姿。雙手懸在鍵盤上，屁股只能坐凳子的三分之一，一坐就是一下午，起來的時候我覺得腿都有些僵硬了。新兵營練過的站、蹲、走、跑還真沒練過坐。

然后就是練習削鉛筆。教材上有死規定筆尖大約削出0.5CM上面還有示意圖。教握筆的方式。正確的坐姿。

不過教科書上的人，竟然是阿紫姑娘。現在的她只是頭發比照片上那時候要長了一些。

教員說你們不要驚訝，阿紫班長本身也是我們報務專業的精兵，她也是很有名氣的女千手啊。

什么是千手呢，就是在我們電傳的訓練科目里一分鐘能發到1000組以上的報文。每組報文是四個碼。就相當于一分鐘能發出4000個以上的阿拉伯數字。當然，是不重復的而且準確無誤的。

削鉛筆呢，是為了抄報。

抄報是什么呢，《風聲》看過吧，抗戰電影里面運用最多的莫爾斯電碼。我們要學習的，就是根據點劃的發出的聲音區分判斷并準確的抄收信息。這個是很神奇的。僅僅是點與劃的搭配，就能組成不同的數字，字母，單詞，短語，句子。為了練就這不平凡的本領，要下的苦功也是很大的。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喊著莫爾斯碼出生的。

那時候對于我來說，它比外語更讓我頭痛。

教員常常對我們說：“如果真的在戰場上，當敵人真的就在你的面前殺你的同胞殺你的親人，看著硝煙紛飛的前線，血流成河的戰場。作為一名報務員，你首先要具有非常優秀的心理素質，要冷靜沉著，還要有上好的耳功，在炮火隆隆中準確的聽到報調，完整準確的抄收下來，并且保證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戰爭隨時可能發生，報務員的天職，就是隨時準備待命！”

對于報務員來講，一字一碼，千軍萬馬。就是說，一個報務員電碼收發差錯一個，很可能造成整場戰役或戰斗的慘敗。

教員每次說這段話的時候我都會被感染，然后不由自主的昂首挺胸，覺得自己一定要為國家出一份力才是我青春不悔的使命。可是每每想到我脆弱的不堪一擊的心理素質，我就會把剛剛昂起的頭悄悄低下。那時候我總是會重復的做一個夢，我夢見真的打仗了，可是我握筆的手卻在不住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