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三）

為了鍛煉我們的聽辨能力，每天的早操變成了對著空曠的大山喊著的報調。

幾十個人一齊沖著大山喊：“滴答－－－－－滴滴滴答－－－－－－”

一開始大家會笑，真的現在想想都會覺得這個動作傻極了。后來，就是很多人在哭了。

很多人，也包括我。早就討厭了這沉重的報調，如果這枯燥的日子不找點事情來做真的會讓人瘋掉。那整整的一個月，我們與外界一丁點聯系都沒有，甚至沒有打上一個電話。

有的時候我會寫日記，會寫一些激勵自己的詞或者句子。無聊的時候也會寫些今天大家哈哈哈之類現在翻開都回憶不起來當時到底是怎么樣心情的東西。

我沒有去看陽仔，我不知道是該安慰她還是該說些什么。我也沒有遇到再像小高一樣那么好的朋友。也好在九筒和我住在同一個宿舍，我們班的晚上再沒有夜談的聲音了。那時候我總是會想，如果四班沒有這個討厭的九筒，那么我，是不是會成為大家討厭的人呢?

我應該承認我的笨拙。

每周一次的考試成績公布出來我總是要從后往前才能順利看到自己的名字。

九筒總是會說，為什么有的人你就那么沒臉沒皮呢？看到別的戰友上進你就一點都不感覺到臉上發燙嗎？看看你那該死的破成績！你還好意思在這混嗎？

我最佩服九筒和阿紫的就是她們從不不指名道姓的罵你，但會給你一個大概籠統的范疇讓你自己對號入座。

然后我就會像鴕鳥一樣把腦袋塞進了她滿是侮辱鄙視的瓶子里，碩大的身體暴露在外面經受更殘酷更痛苦的折磨。

有的時候不承認，是種保護。

有的時候承認，卻是種傷害。

每每到這個時候我就非常非常恨！

但我不恨阿紫也不恨九筒。

我恨我自己是個廢物！我恨自己的唯唯諾諾！我恨我失去的不能與人打交道的能力！

我也發過誓要學出個成績給她們瞧瞧。

別人5點起，我就4點起。別人10點睡，我就12點睡。為了考出好的成績，我承認考試的時候我也會抄一點。

求的只是能在發榜的時候少遭一點阿紫和九筒的白眼。

不過天生就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是真的沒有一丁點天賦學報務的。

我就是那一小部分人。

（十四）

一個月真的很快就過去了，現在我能回憶起來的那時候，都是山里小鳥飛蟲棗樹一類的東西了。

一開始女兵吃飯時候看見突然飛到餐盤里的瓢蟲會嚇得驚叫起來，后來漸漸的習慣了，看到有什么不明昆蟲不小心失足掉進餐盤里都會很鎮靜的夾出來放生然后繼續吃飯。

還記得山里的四月是很冷的。

每天晚上我都要穿著棉襖棉褲在床上睡覺半夜還會醒一回因為我的小腿一定會抽筋。

要離開山里了，我的成績仍舊是排在倒數幾位的位置。

這讓阿紫和九筒更多了一條否定我的理由。

車把我們帶回到了教導隊。

這個時候教導隊已經不叫教導隊了。

它的名字是，報訓隊。

（十五）

又回到了這里，我才第一次認真的看這個地方。

400米的操場。兩棟宿舍樓相對。一棟教學樓。一個食堂。一個小店。一個隊部。還有簡單的樹木。

為了方便管理，女兵被安排在男兵的樓上。

每個晚飯后休息的時候，沒有班長的命令女兵是不能出去活動的，更多的是男兵在樓下踢毽子，打籃球。

我們就像被困的小鳥，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外面的同伴無拘無束的生活我們卻只能靠用力再用力地深呼吸感受窗外自由的空氣。

在窗臺上趴的久了，也就有那么幾張臉熟悉起來。

有三個男兵總是愛穿紫色的線衣。一個是總在樓下踢毽子的，他總是在運動的時候挽起袖口不經意露出紫色內襯。一個是打籃球的，只有他的紫色內衣在人群中最乍眼。應該還有一個，是誰，我記不清了。

肯定是有那么一個，因為我每天都會數一遍。

回來以后可以打電話了，每周十分鐘。

于是我把想要說的話都記在小本上，電話撥通以后根本不是以聊天的形式進行的對話完全是類似一個銷售人員在喋喋不休的狀態。當然我會盡量言簡意賅的說，我要費列羅我要奶糖我要鞋墊襯衫手表鳳梨酥沙琪瑪內衣唇膏月月舒我的地址是。。。

我很難想象在我沒有標點沒有斷句的陳述中對方是怎么從電話的那一端清晰的分辨我需要的東西并準確無誤的郵寄到這里。

你們可能會好奇為什么我會要一些貌似哪里都買的到的零食吧。因為班長規定我們是不準許吃零食的，所有在沒經過九筒和阿紫允許下的都算偷吃。男兵還松一點，女兵方面就連泡面榨菜火腿腸都歸類到零食的范疇。有一個戰友就因為私藏了一盒糖塊，被九筒站在走廊罵了整整一個中午。

每周會有一天可以吃零食。大約半個小時左右，這半小時包括大約5分鐘從包庫把零食拿出來，以及5分鐘把衛生打掃干凈就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剩下的20分鐘，每個人都會拼命的吃盡所有可能吃到的來之不易東西。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幸福的，社會是光明的，覺得總有一天我會沖出重重枷鎖展開我閃著光輝的翅膀飛向屬于我的高空，完成一個自己靈魂上的肖申克的救贖。

為了維持這心靈上短暫的美麗，我的體重一直都處于直線飆升的狀態。

忘了說，我是給誰打的電話。

他也叫小熊，是我的男朋友。可能是我太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人或者說可以信任的人了。在我一口氣說完我的需求之后我突然就哭了起來，我說小熊，你什么時候來看我??？我現在過的好苦，你都不知道。。。。。。他說好好好你別著急我肯定。。。

然后電話就被九筒摁斷了。

她說，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