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收拾妥當，三人一起下樓，去了小區外常吃的一家小飯店，落座已定，老板拿了菜單過來招呼，沏過茶，道：都下班了呢？有幾天不見一起過來了啊，是菜味道不好還是什么？多提意見就可以了，不能不來啊。表兄笑指悍妻道：這個你問她，我一個人來吃沒意思。老板是同道中人，立刻明白，笑道：不管怎么樣，過日子飯還是得吃的，今天要些什么菜？表兄拿了菜單翻開，遞過這邊來道：長，你們看要吃什么？老板被第一個字誤會，不好意思道：哎呀，腸沒有了。表嫂道：什么長沒有了？老板道：什么腸都沒有了，鹵水大腸干煸肥腸鍋燒大腸糖醋肥腸都沒有了。表兄還問道：怎么都沒有了呢？老板玩笑道：這兩天市場上豬都跟人一樣，腸子都壞掉了，所以沒進貨。就聽表嫂道:哎呀，你弄錯了，他是喊他，他名字帶個長字，長短的長。老板才道：看我糊涂，這小兄弟面生，是你們家親戚呢？表兄道：我一個姨媽的兒子，表弟，今年剛高考完沒事了，過來玩幾天。老板立馬恭維道：哎呀考大學了,恭喜恭喜，那你們得點幾個大菜慶賀一下，我也贈送一個，表示一下。弓長正待說話，表兄立刻拿菜單道：哎，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湯，再加你的贈菜，好了，先這些吧。老板記下，又一一倒過茶才出去，表嫂就道：你剛才那么大聲哎什么？表兄努嘴指弓長道：你問他剛才想說什么？弓長道：我只是參加高考了，但是沒考上大學啊，得說實話。表兄得意道：對了，我就是怕他說這實話才攔著的,不然人家不贈送一個了。表嫂撲哧笑道：瞧你那點出息，弓長，你以后可別像他這樣，男人要大氣。弓長點頭道：嗯，大氣就得像老板那樣子，舍得送人家一個菜。表嫂道：老板也不大氣，要送就該送兩個，逢個雙多好。

飯后三人一起漫步，沿著街道一路前行，到路口左拐后是一新置公園，還算干凈，就都去里邊溜達，迎面而來一組雕塑，是一群一人多高的古女在演奏樂器，姿態各異，但目測過去應該奏的是殘樂，因為長笛的那一頭已經折了，胡琴的弦也斷了，唐伯虎書畫雙絕，所以連殘破草稿都有人趨之若鶩，想是這些古女的樂聲也頗幽美，所以有人收藏了樂器的零部件。表嫂擇個木椅坐定，表兄也跟著坐下，椅上的空位就所剩無幾了，弓長只好屈尊坐了旁邊草皮，想這公園真是為情侶們設計的，連椅子都坐不下個小三，就笑，表嫂道：笑什么？弓長道：沒有，自己傻樂呢。三五言語后，表嫂得知弓長的境況，就道：這回出來，打算待多久呢，是出來散散心就回去還是怎樣？弓長道：一時半會是不想回去了，最好躲完這個假期，許多同學都在請酒，我不能回請，過意不去。表兄笑道：其實回請也是可以的，人家生孩子了擺酒，有人去世了也擺酒，你們這考上了的擺得，那么考不上的論理也是擺得的，要不我給你牽頭？表嫂雖然笑，卻怪他欺人，安慰弓長道：別聽你哥瞎說，他就會奚落人，不理他，那你這會不想回去，是想在這邊找點事做還是怎樣，不然這陌生地方一個多月也夠難捱的，我們又不能一天到晚都陪著你。弓長道：就是想讓哥哥姐姐幫忙找點事的，我也不能白吃白喝，到開學就行。表嫂道：白吃白喝倒沒事，就怕你閑的無聊，哎，你們單位有沒有合適的事？表兄皺眉道：他如果是大學生來假期實習倒好說，關鍵一個高中生，還是落榜的，有點難。表嫂罵他道：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這樣，我來找，弓長，你有什么要求沒有？弓長道：不敢有什么要求，你看著我能干就行，不挑剔的。表嫂道好，就拿了電話聯系，不一會說好，是她一朋友開的母嬰用品店，本來只招女員工，可是因了她的關系，同意他去臨時試試，薪資按小時算，一天上班八個鐘點。弓長欣然應允。表嫂叮囑道：去了那里要好好聽話，她那里是賣小孩子東西的，顧客大多是女的，要有點耐心。弓長道：沒事，我有耐心，高中念四年我都能耐下心來，還怕別的。表嫂道：這個不一樣的，念書念的是死書，這里天天面對的是活人，書不會講什么，人可是有脾氣的，你要態度好，服務周到才行，我去她那時碰到過幾次起爭執，吵的沸反盈天的。弓長天真道：賣小孩子東西的地方，應該不會經常這樣吧？表兄插嘴道：會的，女人嘛，生完孩子就生氣，國家又不允許多生孩子，就只好多生氣了。表嫂還沒生過孩子，聽了她老公的話，只好生氣了，直拿拳頭捶他。

第二天弓長隨表嫂一起過去，是不寬但熱鬧的一條街邊的一家店面，有四百平米的樣子，兩層，店主出來笑臉相迎，表嫂與她招呼過后，正式介紹弓長道：這就是我電話里跟你說的那孩子，我表弟，剛高考完，開學還得好久，出來見識見識世面，你幫忙照看下，就當玩好了。那人滿口答應，順帶恭維一番他其實難副的身高長相，表嫂有事先走，囑咐幾句后告別而去，店主張姐帶他去到樓上辦公室，又喊過來一個女孩，道：這個是這里的店長小趙，你喊他趙姐就可以了，你的事由她安排，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幫忙的都可以問她，這是新來的弓長，做暑期工的，小趙你帶他熟悉安排一下，我去別的店里看看，下午回來。趙姐遵旨領他四處查看，弓長在家是做哥哥的，突然一下子要喊兩個姐姐，很不習慣，于是斗膽問道：我看你也不比我大，能不能不喊你姐姐，搞的好像太老了。趙姐笑道：可以啊，我們在這里也不喊的，都喊阿什么，哪，那是負責玩具的阿聰，那是嬰裝那邊的阿露，這是用品的阿蘭，那是奶粉的阿艷，你這樣喊他們就可以了，你叫，哎，弓長，那我們就喊你阿長好了。弓長喜道：可以可以，趙姐你叫什么名？趙姐道：趙怡。弓長道：那我就喊你阿怡好了。旁邊阿蘭撲哧一笑，道:還是喊姐的好。于是弓長就被暫時安排在用品這邊學習，跟著阿蘭，阿蘭是個清秀瘦高的女孩，友善而認真，領著弓長挨個貨架挨個商品介紹過去，從基本性能到使用技巧到維修保養無一遺漏，正好有個顧客過來，阿蘭便讓他去試著招呼，弓長毫不怯陣，過去就問人家可有什么需要幫助，那女士也不拿他當男人，道：剛生完孩子，有點漲奶，想買個吸奶器，你能介紹不？弓長現炒現賣道：吸奶器這東西品牌眾多，使用方法也略有不同，你不妨挑一個試一下，適合的就是好的。那人瞪眼道：可以試嗎？弓長道當然可以，于是她挑個電動的出來，弓長幫她放入電池組裝好，她拿了去試衣間那邊，就見阿蘭皺著眉過來責怪他道：剛忘了跟你講了，不是什么東西都可以試的，一般直接接觸身體的是不行的，像服裝那邊的內衣內褲，還有我們的防溢乳墊、吸奶器之類都不能，以后你要注意點，不然你阿怡要訓人了，剛是你跟人家講了能試，我也不能又出來說不能，要記得。弓長正低了頭領訓，就見那邊試衣間門開過，那人迎面過來，舉了大半瓶的自產鮮奶高興道：試過了，適合，你幫我拿個新的吧，就是奶瓶小了點。

中午輪班吃飯，弓長說喜歡吃辣的，阿蘭便指點了店后邊巷子里的一家，他欣然前往，是家小店，后廚與大堂同屋，大廚與跑堂同人，八九塊錢的一個炒菜，飯盡管吃，還有涼粥免費供應，弓長吃了老板親盛的一大碗飯，不夠，又自己去盛了一碗，還不夠，又盛了一碗，付過錢后滿意離去，老板還問他在哪上班還是做什么，如果不是很遠的話可以送餐上門的，不必自己跑過來，弓長說就在前面哪家，這樣近，自己過來就可以了，很方便。老板發狠暗說這人不懂事，菜上掙點錢都在飯上還給他了，以后若果再來得拿小碗了，不然國家糧食畝產還得往上增加才行。回去路過一家便利店，就進去買水喝，正躊躇喝什么好呢，人家就說冰紅茶在搞促銷活動，買一送一，中獎幾率高，他就買了，結果發現幾率真高，一連中了八瓶，于是所有他的新同事都對他有了好印象，說他大方，肯買水給大家喝。下午弓長便越了指定范圍四處出擊了，服裝那邊疊兩件衣服，又去推會童車，幫人家提兩袋紙尿褲，再去奶粉保健品那里研究一下，待到表嫂來接他回去時，已經自覺養兒育女經驗頗豐，恨不能生個把下來理論結合實際了，于是自作主張想到點點，不知道她的錄取通知到了沒有，她在家又在做什么，可想他了，以后相隔那樣遠了要怎樣來往，或者還能不能來往。表嫂見他低頭不語，以為是工作不順，就問怎么了，是否被同事欺負了？弓長才回過神來，道：啊？沒有，他們都對我很好，學了不少東西，以后都用得著的。表嫂笑他道：你在那里才待一個暑假，那些東西要什么時候才用得著，可別時間久了忘了，趕緊做筆記保存下來。弓長才道：對了，姐，你跟哥結婚多久了？表嫂道：到國慶節就四年了，怎么了？弓長道：那時間也夠長的，你們怎么還不要小孩呢？表嫂被勾起憤怒，嘴噴怨氣道：還不是賴你哥，我倒是早就想要個小孩呢。問：哥怎么了？道：我也不知道他從哪來的稀奇古怪的想法，硬說要自己的小孩跟自己是一個屬相的，真不愧是屬豬的，你說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都二十四了，還得等多少年，他要是婚前跟我講這些，我才懶得嫁他呢，當年追我的人可是絡繹不絕，真不知道當年哪只眼看上他了。弓長聽得半天不敢出聲，許久才道：回頭我講講他。表嫂笑道:你跟他講什么？沒用的，這么多年都等過來了，算了，再等四年也就差不多了，你別跟你哥說啊，回頭他又說我不理解他了。弓長笑著應允，心理盤算著自己到下一個本命年還有多久，如果自己也有如表哥一樣的想法，點點會有怎樣的想法？又不禁啞然失笑，到那時候點點在不在自己身邊都不一定呢，自己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那邊點點一面在家等著通知書的到來，一面擔心著弓長在家的狀態，知道他考的不好又自尊心強，不知道該怎樣問他怎樣勸他，所以一隔許多天也沒聯系，待到終于忍耐不住以普通同學的口吻打電話過來探尋，才知道他已經不在家了，嚇了一跳，問：那他去哪了？大煉道：去去外地了，不定哪天能能回來呢,你找他有什什么事嗎？點點道：那他在那邊做什么呢？大煉道：聽說在在上班了。點點嚇第二跳，以為他受落榜打擊一氣之下輟學打工去了，道：叔叔那有沒有他在那邊的電話或者其他聯系方式什么的呢？大煉道：我給你找找一下啊，你別掛。找了好幾下終于找到，一個數字一個數字鄭重其事報了過去，點點核了一遍連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就掛了，害她叔叔還以為是電話又壞了，差點打電話去叫人來修。表兄接到電話時是中午，聽到那頭嫩而脆的聲音還以為是公司新來的財務約請吃飯，一聽是找弓長的，立馬噎住，說弓長現在不在身邊，有什么事需要交代的，下班回去了一定轉達。點點只好說沒什么事，就同學之間問候一下。表兄放下電話，感觸頗深，想同學少年江湖相忘，真不應該，半晌拿起電話撥通一個小學畢業后就沒聯系的同學，對方問他是誰有什么事，他道：不是誰，沒什么事，就同學之間問候一下。對方掛電話前奉上結束語道：神經病。他又想起上大學時一個同學，一晚兩人無聊至極，同學提議說中國移動客服說話聲音好聽，不妨跟她們聊會天，于是開了免提，不想那晚值班的多半是個臨時工，讓人大失所望，同學是個禮貌人，支撐著應付幾句后將電話一扔，直后悔道：垃圾這女的說話聲音真難聽。他大聲附和，就聽床上電話里那女聲繼續道：先生請問您還需要什么服務嗎？他想起那同學當時羞赧的樣子，可是早已音訊全無，于是打電話給移動客服道：你好，你那里還有沒有存到十年前的一個晚上一個說你聲音真難聽的人的電話號碼？

晚飯后表兄叫過弓長，說是白天有個女孩打電話過來找他，弓長想著許是點點，就聽表兄繼續道：她說是你同學，我不確定，你不是在家欠了情債跑出來的吧?不然也不至于電話追到我這來了。弓長問他要過手機看了號碼，確是點點，就道：是同學，可能又是被錄取了，請吃酒的，她跟你怎么說的？表兄道：沒說什么，我說你不在她就掛了，不過聽語氣似乎有些急，應該是有什么事要跟你講的，以我的經驗，絕對不是普通同學，老實說，是不是弟媳啊？那邊表嫂收拾完碗筷出來，道：嗯？什么弟媳？你們家誰又娶媳婦了？又要送禮了？表兄比劃著房子笑道：是你們家的，你跟前這位。表嫂瞪眼道：弓長？弓長急道：沒，別，你別聽哥瞎說，他鬧著玩的。表兄道：我才沒鬧著玩呢，有本事你現在打電話過去。說時遞上手機。弓長推卻不接。表兄現身說法道：老弟你這樣可不行，做人要敢愛敢恨，有什么了都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就是了，不要這樣扭扭捏捏的，這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換一個，沒什么大不了的，要像我一樣。表嫂早聽著話風不純，這會忍不住咳嗽道：嗯，嗯，那你是想什么時候把我給換了？表兄才笑道：哪里會，你就是換來的那一個。表嫂道：就你得意，你也是被我換來的那個，說不定哪天還會有別的誰來換你呢。表兄正色道：悉聽尊便，有本事你盡管換好了，只怕又是說得來做不來。表嫂被氣得眼都紅了，拿起電話要找支援，嚇得表兄立馬過去搶下，服軟認輸道：看你看你，一說話就來氣，鬧著玩的又當真，別，別，我錯了還不行嗎？表嫂仍不服，執意要將此情此景匯報給父母哥嫂，表兄賠罪不止，弓長道：好了，哥，姐，你們別吵架了，我才來這幾天，你們都鬧多少別扭了，老這樣多不好，你們跟前又沒個別人，真吵起來了連個勸架的都沒有，互相讓著點。表嫂聽此一說，覺得家丑不該外揚的，擦著眼睛去臥室了，表兄跟著過去，回頭小聲道：你自己看會電視。弓長也小聲回說道：是不是這低聲下氣也要我像你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