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許久過去，想到這里，弓長很是不解，不管古今中外正傳野史，似乎許多的書上都會這么說道，轉(zhuǎn)眼一個星期轉(zhuǎn)眼已是來年轉(zhuǎn)眼秋去春來轉(zhuǎn)眼多年過去，到底是誰轉(zhuǎn)的眼，害時光這樣飛逝，如果被揪出來了，一定把他眼睛打腫，看他還怎么轉(zhuǎn)。好了，還得轉(zhuǎn)眼許久過去，弓長的那回雨中漫話在現(xiàn)實中如約實現(xiàn)，一次去看點點的途中出了車禍，上次是撞燈柱，還是靜物，這次可是動車，撞一面包上了，人家在并非路口的直道轉(zhuǎn)向掉頭，他沒注意迎頭趕上，腦袋磕車門上，瞬時血流直下，摔地上眩暈了幾秒鐘，支撐著站起來后從額頭往左臉全是血，他感覺看東西不對勁，就閉了右眼，不料什么都看不到，他頓時驚慌，以為自己左眼失明了，趕緊再瞇左眼，看得到，再瞇右眼，看不到，他想完了，左眼謝幕了。那開車人也是個新手，看這情況也嚇得不輕，一下車見弓長滿面血跡，手足無措。有人圍攏過來，七嘴道：汽車闖的禍。八舌道：摩托騎的太慢，快一點的話就過去了。終于有個局外人腦子沒被撞，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送醫(yī)院啊，再過一會血都要斷流了。好在醫(yī)院并不很遠，上車后五分鐘不到就是，這醫(yī)院弓長之前看親友時也來過，可是今天一只眼看來格外陌生，過道大廳一點都不像樣子，掛得號好，似乎走了很久才走到樓上的一間醫(yī)務室里，路上別人見了他都躲閃不及，唯獨醫(yī)生見多不怪處變不驚，屋里一女白大褂遞給他幾張紙巾道：到那里把臉擦干凈。弓長道：哪里？人道：那里。弓長道：我看不清。人道：轉(zhuǎn)身過去，對面墻上有鏡子，下邊有水。弓長摸到墻邊，閉眼一看，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血跡斑斑了，他知道自己出血了，但沒想竟這樣多，趕緊就水擦一下，再擦一下，終于擦得臉凈，就水再洗一下，嗯？左眼能看見了？原來是被血蒙住的原因，倒嚇自己一跳，他失而復明一般高興不已，眉骨上幾公分長的口子，還有腫得充氣一般的眼皮都覺得不是回事了。背后一男白大褂喊他過去，命令躺在巴掌寬一張床上，道：現(xiàn)在給你縫傷口啊，不要亂動。弓長聽話躺下，見他抬手就下，趕緊道：哎哎，就這樣縫啊？不打麻藥什么的啊？人道：你這才多大點傷，七八針就好了，不用打。弓長小半輩子只見過針縫衣服，還沒見過針縫眼皮的，何況還是給自己縫的，想見也沒得見了，只好乖乖就范，醫(yī)生站他頭前，拿出釣十斤鯰魚一般大的一根彎針，就往弓長眼睛上比劃，一邊回頭跟那女白大褂道：你可知道我這根針是哪來的？弓長惶恐中偷看一眼，心想可別是市場上買魚然后肚子里殺出來的。醫(yī)生又回頭道：是那年去省里開會省醫(yī)院的專家送的，他都用過好多年了，縫針用的線都夠給你織件毛褲的了。弓長不敢亂動，只想你說話就說話，能不能不回頭啊，你這縫的可是眼睛啊，她又不是沒穿褲子，要你織毛褲？醫(yī)生似乎聽到他心理，一針就下來，弓長只覺得眼皮顫抖著疼，連咬牙都不敢，因為都在面皮上，怕牽連出更多的疼，好在傷口不是很長，醫(yī)生也并不如奶奶一樣把什么都當鞋底納，終于縫好，然后敷了些藥，遮住那黑乎乎紫乎乎的一大塊，醫(yī)生道：去打破傷風。弓長道：往哪打？醫(yī)生道：往腿上打。弓長道：不是，我是問往哪去找打針的地方。醫(yī)生道：往腿上。弓長剛要皺眉，疼得趕緊止住道：怎么還往腿上？醫(yī)生不耐煩道：打針的地方在一樓，你沒腿怎么下去？

縣城小有小的好處，什么消息都傳得快，弓長一針破傷風的疼痛還如火如荼呢，家里堂伯叔兄已經(jīng)聞風而來了一干人馬，大家各司其職，有人去交涉交警大隊，有人跟醫(yī)生多方咨詢，老牽爸也跟了過來壯聲勢，見了開車那小子直后悔來時走得太急忘帶獵槍了，忙乎半天后一切有條不紊，大家便一起回去，路上一堂叔得知是騎了人家的摩托才弄成這樣的，就又嘮叨起他一貫對科技進步的反對來了，說是技術(shù)發(fā)展過快，大家都只看到隨之而來的好處，卻忽視一奶同胞的危害了，自己小時候的一切多好，手工腳行，慢條斯理，現(xiàn)在什么都講究快，死的也快。大家就都笑他，說是如果科技不進步就沒有汽車，沒有汽車你能這樣快就到醫(yī)院來看弓長？等你步行走來弓長傷都好的跟沒事人一樣了。那堂叔據(jù)理力爭道：科技要不進步就沒車，沒車他能撞成這樣？我都省了來了，還慢呢。眾人抵擋不過，紛紛繳械。不久回到家里，奶奶見孫子半邊臉腫的跟隆胸了似的，心疼得直掉眼淚，從頭到尾都問了好幾回了還不愿相信眼前這是真事，左臉的淤血都到腮了，眼睛包扎著紗布幾乎看不到，眉間還有未干的血跡，衣服上就更不用講了，這是誰造的孽啊，當年日本鬼子進村也不過這陣勢啊，都解放多少年了，真是。旁人都安慰她，說是臉腫過一陣子就會消下去的，就像隆的胸終究會癟下去一樣。媽媽也在一邊唏噓不已，倒是他老子看得開，道：沒事，不經(jīng)一一事不長一智，年年輕時誰不得有有個三災四禍的，現(xiàn)在惹事了，以以后的路就坦了，兒子，是是不？弓長說話也會牽連著疼，省字道：嗯。他得到兒子聲援，興起造謠道：想當年我在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一語未了，見證了他所有歷史的老娘道：可別你當年了，趕快去劉屠戶家剁兩斤好肉，當年你磕破點皮我都是這么對你的。他不同意道：媽，當年你可是半斤半半斤的買。奶奶道：半斤也好八兩也好，都是為你買的，我湯都不喝一口的。他笑著一邊出去一邊想道：當年為了能吃上點肉，您哪知道破回皮我得鼓多大的勇氣啊。

第二天一覺醒來，弓長攬鏡自照，發(fā)現(xiàn)傷勢竟然殃及鄰土，昨天還好端端的右眼竟然也淤血了，從眉下蔓延至眼瞼下，囫圇一圈仿佛被墨水瓶蓋蓋了個戳，煞是別致，外事擴張，內(nèi)事統(tǒng)一，左眼的面積相較睡覺前又縮小了版圖，上下眼皮隔瞳相看，合龍在即，以后要帶隱形眼鏡可得費點事了。弓長正猶豫著要不要去上學，就見胡老師匆匆而來，一進屋看他成這樣了，扶著他肩膀端詳了半天終于忍不住道：車沒事吧？待知道對方會如數(shù)理賠才關(guān)切起他的傷情來，并真誠表示出這事了自己也要擔很大責任的，如果他不借車就不會跟人家撞上，如果人家早把他調(diào)走就不會有車可以借他，所以歸根結(jié)底，錯在校長，錯在教育局，為避免交通事故頻發(fā)，最好讓教育局一眾人等集體換屆，弓長笑他想調(diào)動想瘋了。當然這些多半是弓長后來向同學們口述這段親歷歷史時即興杜撰的，事實是胡老師誠惶誠恐地去了他家，甚至都做好了挨打挨罵的準備，因為車子是他提供的，怎樣說都有他的干系在內(nèi)，幸在弓長一家人知情達理，不但沒絲毫怪罪，還對摔壞他的車子很是抱歉，兩相攬責，一團和氣，快到晌午，奶奶喚大煉道：快，趕緊剁兩斤肉去，老師好不容易來一趟。大煉樂呵去了，還私自做主稱了兩只腰子，劉屠戶見他這樣緊鑼密鼓地前來采購，總結(jié)營銷策略開挖生財之道道：要是這村里每個人都撞這樣一下該多好啊。雖是一時歪念，卻存心有天知，多年后他因追趕一頭豬而死于車禍，導致家里的屠宰場停業(yè)半個多月，澤被豬們良多。這是后話，那天胡老師酒足飯飽后答應替弓長請一個禮拜的假，還拿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以作佐證，然后叮囑寬慰一番悵悵離去，奶奶送他出了院門，回來問弓長道：這年頭還有這樣的老師可真是少見，學生出點事了還親自上門前來探望，可真難得，人好，書肯定也教的不錯，長啊，你可得跟人家好好學，哎，這胡老師教你們什么課呢？弓長老實道：他不教我們，是隔壁班的老師。奶奶從小受的按勞分配的教育，聽得睜眼張嘴道：隔壁班的老師跑我們家來吃吃喝喝？這樣的老師可真是少見，還好我讓你媽留了只腰子，沒全炒掉。

十多天后才去拆的線，所以是傷還未愈就回學校去了的，怕班主任以為他撒謊騙假，趁還有證明的時候就先公諸于人。點點是沒眼福瞻仰這大好風光，不然見了肯定又會大傷其心，待到事后知道，因為傷愈情遷，也只是數(shù)落念叨了幾下，學業(yè)益重，得有掂拿。不久一年一度的高考大典到來，弓長忐忑著進去放心著出來，覺得那一年的卷子不是很難，滿心歡喜間就四處打聽，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大家都覺得不是很難，才又慌張起來，天遂他愿，果然由于志愿又沒填好的關(guān)系，名落孫山了，點點不出意外的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學，兩相比較之下，羞愧尤甚，一整個假期里神魂不安，躲家里不敢見人。鄉(xiāng)村里信息蔽塞活動無多，人們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誰家又死人了誰家又鬧離婚了，只要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當局者痛旁觀者樂，可是死人離婚也不是天天都有的，哪來那么多好事，所以吵架成功相親失敗之類退而其次的事也可供大家快活砸吧好一陣子，弓長這回升學未遂，自然也就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眾口相傳的資本，何況他還是村長的兒子，一時風頭無倆。聚沙成塔，那些言語雖然閑碎，可是講的人多了，閉門不出也難免聽得到了，弓長難得清靜，一時氣盛，便跑到一親戚所在的別一城市投奔而去了，說是要找份暑期工，親自掙錢好買膏藥貼住那些人的嘴。那邊聯(lián)系好后，這邊就備票備行李要出發(fā)了，家里都不愿他去的，可是孩子大了，勸說不住，大煉要送他過去都不被接受，定要自己一個人上路，好在也不是特別遠的地方，火車過去也就五個小時旁邊，且是直達，這邊送上車，那邊接下車，只要半路上天不打雷信號燈不出故障車不出軌，也就很順當?shù)氖铝恕Ｊ窃缟暇劈c多的車，弓長以前沒獨自出遠門過，也沒坐過火車，新鮮之下，所以早早就到了，跟爸兩個人在候車廳等著，閑話間迫不及待要走，好幾回別的車次到站，他都以為是自己的，背上包就沖檢票口而去，都被拒絕放行堵了回來。終于等到他的車來，大煉送上站臺，含淚千叮萬囑一番，哽咽加上結(jié)巴，其實說了沒幾個字，弓長雖然剛剛還覺著羅嗦，這會也免不了別離傷感，也囑他和媽媽和奶奶和妹妹在家好好的，說自己一個月后就會回來，還得回來復讀呢。車門關(guān)上，兩人揮手再見，弓長找到自己車廂自己的位子，一看已有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斜倚小憩在那，便不敢做聲了，靠了椅背站旁邊，不動聲色，想她也許下一個站就下了，到時自己再坐不遲。不一會列車員過來檢票，拿了他的看過，念一下目的地城市名道：有座位怎么不坐？弓長斜眼看那女孩，他又拿起她的票看了念了同一城市名，然后笑看弓長道：再過兩年就是個好老公了。弓長一時還沒理解，只是知道了那女孩跟自己到的同一個地方，不禁心里道：陌路相逢，殊途同歸，可憐自己的腿要受累了。

火車一路例行晚點，比人晚婚的幾率高多了，終于茍延殘喘著壽終正寢時已是下午四點過后，親戚親自下廚候著兩點旁邊能上桌的菜這會都快餿了，天氣這樣熱，冰箱又如期壞了，好在弓長一路沒吃東西，親戚也不像政務機關(guān)體面人士一樣監(jiān)守自盜，炒菜時都沒偷吃一口的，著實都餓壞了，所以也就顧不上色香味俱，囫圇掄筷大張旗鼓了。親戚是個表兄，姨父家的兒子，在這城里工作好多年了，剛來時事業(yè)不順，換工作比上學時換女朋友還勤快，后來聽人家講成家立業(yè)，要想立業(yè)得先成家，于是跟就近還沒來得及換的最新女友火速結(jié)婚了，果然人不虛言，一下子穩(wěn)定下來，雖然還沒有自己創(chuàng)業(yè)，但在人家那做個部門負責人，也足夠可以了，吃穿不愁，老婆在手，眼下就等買個房子好生孩子然后一家三口或者四口也說不定一起開個車子了。表兄給弓長揭開罐裝啤酒，道：聽說考的不是很好，是不是？你一向?qū)W習還行啊我記得。弓長借酒紅臉道：這回發(fā)揮倒正常，考的怎么樣不講了，反正今年是沒得大學念了。表兄道：吃菜，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大不了再干一年，明年能上也一樣，反正還年輕，也不在乎這一點時間，你大小也是個打八折的男人了，我就不多勸你了，自己出來了就好好放松一下，回去了好好復讀，明年不能因為這個再跑我這來了。弓長笑道：明年也來，來請你吃喜酒。表兄道：這還差不多，來，喝酒，我事情比較多，不能天天陪著你了，回頭讓你表嫂請幾天假，領(lǐng)你到處逛逛，就當見見世面，雖然不是什么大城市，比家那邊還是發(fā)達好多的。弓長才道：對了，怎么不見表嫂？她上班呢？表兄道：不上班也見不著她，前兩天吵架了，一氣之下跑公司同事那去住了，我都見不著，電話也不接，我剛好這幾天手頭事情又多，也就沒去接她，今天為你來可是專門請的假。弓長感激道：太打擾了。表兄笑道：跟我還客氣，小時候可跟我皮著呢，對了，要花錢了什么的跟我講，回頭我跟你嫂子講。弓長不好意思道：哪里有？沒事，來時爸給我錢了，哥，你還是去找一下姐姐，老這樣鬧別扭不好。表兄將剩酒一飲而盡道：沒事，不用找，后天她自己會回來的。弓長瞪眼道:嗯？你不說她電話都不接嗎，怎么知道后天會回來？表兄苦笑道：后天十五，我發(fā)工資。

結(jié)果很出兩人意料，不必等到后天，第二天表嫂就回來了，原來是那同事的男友不遠幾十里前來探親，她不便久留，只好悻悻而回，是傍晚，表兄正準備帶弓長出去吃飯呢，就聽門鎖在動，還以為是竊賊來訪，急噓弓長收聲，想幸好有兩個男人在家，要是自己一個人還有點膽怯，就見門開處，一條腿伸進來一腳甩飛了鞋，表兄躲墻背后還沒見人，聽到鞋響就知道是媳婦回來了，急忙現(xiàn)身迎上前去，表嫂正待發(fā)作，一看閃出一個人來是多時不見的表弟，就換了笑臉招呼道：長，你什么時候過來了？也不提前講一聲。心里就想怎么自己到哪哪里就來人。弓長問過好，道：昨天過來的，出來散散心，哥說你明天回來，以為明天一起去接你的，所以沒來得及講。表嫂問現(xiàn)任丈夫道：可是真的？表兄道：真的，真是昨天過來的。表嫂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當真準備明天去接我的？表兄當然道：這還有假？你看今天冰箱修好了，我正準備和弟弟一起出去采購，然后明天接你回來好好慰問一下的。弓長幫忙道：是的姐，哥下午就這么說的。表嫂才露微笑道：看你們那虛情假意，還采購慰問我，就是買菜回來了還不是我下廚，你哥那手藝頂多也就吃不死人罷了，別的不敢奢望，對了，他這兩天沒在你面前顯擺廚藝吧？弓長老實道：昨天一來就吃過了。表嫂急切道：怎樣？弓長使壞道：我同意姐你的看法。表嫂大笑，表兄不平道：哎，過分了啊，好了，既然回來了，就一起出去吃飯吧，坐那么遠車回來也夠累了，省得家里開伙操勞，趕緊換個衣服。表嫂答應了進房間去，表兄狠拍弓長肩膀道：你這家伙，還這樣說話，看我不收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