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春之碎語
- 曉夢春寒
- 3586字
- 2011-11-21 15:30:15
楚輝到底抵抗不了內心對嘉春的思念,雖然嘉春已經回到了家里,他還是控制不住要給嘉春寫信。
他幾乎每一天都要給依云坡的學生捎一封信,有時候是一副毛筆字,有時候是他寫的一首詩,有時候是他的一張照片。
嘉春在家里整天忙著收割小麥,臉曬得很黑,可是心里很快樂。
嘉夢考上了初中,但是成績很不理想,在100名之后。她現在也能幫著收割小麥了,只是話還是很少。
每當嘉春和妹妹乘著晚風走在鄉間的土路上的時候,涼爽的晚風吹干了她身上的汗水,吹散了她在田間勞動一天的疲勞,她手牽著嘉夢的手,大聲唱著歌,嘉夢只是靦腆地笑著,不管嘉春說什么,她只是笑著,露出兩個尖尖的虎牙。
回到家里,王秀娥說:“楚輝給你捎了一封信!”
王秀娥在這件事情上很開通,她有一次甚至對嘉春說她很滿意楚輝這個孩子,覺得他就跟自己家的孩子一樣。
嘉春知道母親的意思,她沒有想到母親會不在乎她和楚輝在同一個村子,但是嘉春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她沒有做聲。
接過母親遞過來的折疊成心形的紙條,楚輝把他周末收割麥子的狼狽情形都寫在了紙上,并且還歪歪扭扭地畫了個肩扛鐮刀頭戴草帽的人,那樣子滑稽極了。
看得嘉春哈哈大笑。
他們就是這樣經常交換著彼此的牽掛和想念,和各種各樣的看法,幽默的話等等。
嘉春平時并不太會想到楚輝,但是每回收到他的信她都打心眼里開心。
這又是一個早出晚歸的晚上,嘉春手里提著鐮刀走進了家,媽媽正在廚房勞作,她走出房間笑著對嘉春說:
“嘉春你看誰來了!”
嘉春恍惚看見廚房地下有一個人在往灶眼里添柴火,她仔細一看,那人竟然是楚輝。
她連忙走進廚房,楚輝已經笑著招呼她:
“瞧,咱們的麥客回來了!”
嘉春也笑著說:“我說你還會做飯啊?”
楚輝說:“我不會做飯,還不會燒鍋嗎?”
兩個人坐在廚房里一邊說話一邊看王秀娥做飯,王秀娥說:
“楚輝拿的血壓計給我量了血壓!”
嘉春驚訝地說:“你哪兒來的血壓計?你怎么會量血壓呢?”
楚輝不緊不慢地說:“我姐姐放在家里的,平時給我爸爸媽媽量,她教會我的。”
王秀娥又說著感謝的話,“楚輝真是個有心人,還怕我高血壓受不得熱,又買了個風扇呢!”
嘉春家里這個時候已經把廚房的炕拆除了,在大門外面果園邊新建了個簡單的門房,嘉春姊妹住在門房里,王秀娥夫婦和楚燕青兩個住在和廚房連在一起的偏房里。
嘉春聽說此話,就來到父母的房里,看見房梁上掛下來一個簡易的三葉電風扇,她很感動,楚輝真的太細心了。
晚飯吃過以后,楚輝告辭回家,其實是回到學校里去住,因為現在嘉春家離學校的距離近,何況他出門的時候就對父母說是自己要去看校的。
嘉春把他一直送到依云坡下面,兩個人快走到小河邊上了,已經能聽見小河潺潺的流水聲,楚輝讓嘉春回去,嘉春舍不得走。
這夜色太迷人了,如果旁邊站著一個你喜歡的人,你是沒有辦法不被他吸引的。
楚輝說:“咱們坐一陣吧!”說著脫下自己的衣服鋪在草叢上,自己卻席地而坐。
嘉春不肯坐在他的衣服上,楚輝一把把她扯坐下,說:
“快別矯情了,反正我的衣服也不干凈了!”
嘉春挨著他坐著,說許多纏綿的話,楚輝的臉龐在朦朧的夜色中看來就如同一座雕像。
他有時候很嚴肅,嘉春笑著他卻不笑。
他忽然說:“明天我要去找一個人!”
嘉春漫不經心地說:“誰?”
楚輝一本正經地說:“一個即將和我共度此生的人!”
嘉春以為他要去相親,就開玩笑地說:“你這么心急啊,那要見了面才知道會不會和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呢!”
沒想到楚輝垂下眼瞼說:“她會的,她是個好姑娘,以我為中心,她聽我的話!”
嘉春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聽起來他早就認識他嘴里所說的這個姑娘了。
或者在認識她之前他就已經著手在談婚論嫁了,只是因為認識了她,才把他的婚事擱淺了吧。
事實也確實跟嘉春料到的一樣。
楚輝在別的小學教書時認識了一個農村姑娘,姑娘很漂亮,身材苗條高挑,楚輝很中意她,只是他怕家里人不同意,母親是不會答應他找個沒有工作的姑娘的。
他和這個姑娘的關系就一直埋藏在地下。
但是認識了嘉春,他的決心有些動搖了,幸虧嘉春拒絕了他。
嘉春一時之間也沒有想那么多,她認為楚輝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就行了,這跟自己沒關系啊,她不能參與他的未來。
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覺得難過,甚至一點都不覺得遺憾。
楚輝看見嘉春的表情,心里徹底絕望了。
嘉春畢竟只有十九歲,少不更事,她無法把婚姻和自己聯系起來,但是應該把婚姻和楚輝聯系起來吧。
楚輝確實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總不能因為一段不現實的愛情而蹉跎歲月吧。
嘉春倒是很替楚輝著想。
她認真地看著楚輝說:“你確定人家愿意和你在一起、或者她是個善良賢惠的姑娘,完全配得上你?”
楚輝有些不耐煩,他說:“誰讓你操心這些事情的?要不你給我找一個得了!”
嘉春也沒有生氣,只是自言自語地說:“你要結婚了,真可怕啊!”
楚輝哭笑不得地說:“你別詛咒我行不行啊,大度些吧,你應該祝福我的呢。”
嘉春忽然極其溫柔地說:“我當然會祝福你的,你不用懷疑這一點的!如果你真的決定了,那么祝你幸福。”
她大方地伸出手去,楚輝遲疑地握住了她的手。
楚輝心里暗暗說:“嘉春,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瞧瞧你那股淡漠的神氣,你真的好狠心啊,你用你那該死的無辜的眼神告訴我原來你一點都沒有愛上我!”
嘉春真心實意地替楚輝著想,擔心他這么匆忙會找到一個什么樣的人呢?但是楚輝既然如此篤定,想必他二人早就達成了共識吧。
想不到她和楚輝的關系會結束得這么快,不過對于他們二人來說,這也算得上是個體面的結局了。
草叢里有夏蟲“唧唧”鳴叫,不遠處的河灘上青蛙“呱呱”歌唱,月亮慢慢爬上來了。
楚輝長吁了一口氣,說道:“以后我們就不能常常見面了!”
嘉春幽然說:“我知道!”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都抬頭望著樹影里移動的月亮,望著天邊暗黑的云層不說話。
在這靜默中,人家地里的早蕎麥花的甜蜜的香味一陣陣襲來,兩個人不約而同深吸了一口氣,嘉春感嘆說:
“真甜啊,比蜜還甜!”
楚輝也說:“我想到一首詩了,我最喜歡的兩句對仗工穩的詩:蕎麥花開白雪香,棠梨葉落胭脂色”
一句話提起了嘉春的興致,她拍手笑道:“咱們背關于花的詩句吧,我先開始,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輪到你了!”
楚輝心思沒有嘉春轉的快,想了半天才說:“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嘉春在楚輝念詩句的時候已經想好了兩句,她夸贊了楚輝兩句,連忙接著說:“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
楚輝心里著急,偏偏想不上來,嘉春已經搶在他前面又念“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
楚輝打她的手,“你腦子反應太快,應該讓著我,我也有了。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嘉春連連贊嘆:“不錯不錯,都想了兩句了!”
夏天蚊子多,在他倆的胳膊上叮咬不休,兩個人一邊趕著蚊子,一邊搜索枯腸,務必要將對方壓倒。
嘉春高聲念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楚輝也有了:“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
他忽然發起呆來,嘴里不停念叨:“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
嘉春知道他在感嘆,也沒有了背詩的興致,呆了一陣。
抬頭看看月亮,正是十五,那一盤灰白相間的明月高懸在天空,將清輝撒在人間兩個癡男怨女的身上。
夜漸漸深了,兩個人誰也沒有離開的想法。
彼此還依戀著,卻不得不分手。
楚輝忽然低聲溫柔地問嘉春:“嘉春,我可以吻你嗎?”
此情此景嘉春怎么能拒絕,她起初有些害羞,可是最終閉上了眼睛。
他吻了她,她的初吻!
她從來也沒有想到就這樣把初吻奉獻出去!起初他只是用嘴唇輕輕點著她的唇,后來卻用力吻她,嘉春感覺有一種被侵犯的感覺,就推開了他。
楚輝胸部一起一伏的,他的臉一定很紅,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臉發燙。
幸虧嘉春看不見。
月色如夢似幻地籠罩著他們,嘉春悠悠地說:“發生在月光下面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忘掉這一切吧,也忘了我!”
她站起來,有些冷了,她真的想回去了。
楚輝也站起來,已經恢復了常態。
他捧起嘉春的臉,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發,把她弄亂的頭發梳理到耳后。輕輕地將她攬在懷里,無言地抱了一會兒,然后放開了她,轉身大踏步走了。
嘉春也轉身朝坡上走去。
那年的冬天楚輝真的結婚了,當時嘉春已經分配在冰凌中學工作了。
她用自己的工資買了相比而言比較豐厚的禮品去參加他的婚禮,新娘當時還沒有來,楚輝就像是個牽線木偶一樣任憑司儀擺布,看得嘉春有一些難過。
既然結婚沒有一點喜氣,為什么要急著結婚呢?
據說楚輝的母親對于兒子的婚事很不滿意,老人家的身體本來就很弱,這么一氣,就病倒了。
婚禮的現場也沒有見他的母親,只有楚輝的父親和姐姐,嘉春很慶幸沒有見到她的物理老師,免去了她的尷尬。
吃了酒席嘉春就走了。
她和楚輝的關系也就此結束了,以后再見他,楚輝都裝作沒看見嘉春。
第二年春天楚輝的母親去世了,兩年后他的父親又查出肝癌晚期很快地離開了人世。
楚輝和妻子婚后生了個女兒,連遭變故的楚輝性情大變,再也不是當年和嘉春相知相惜的那個楚輝了,生活會將人變得面目全非。
嘉春的朋友對不能釋然的嘉春說:有些人是幫助你長大的,有些人是用來回憶的。
楚輝屬于嘉春青春記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