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春之碎語
- 曉夢春寒
- 4016字
- 2011-11-21 15:29:28
剩下的十天時間,兩個人小心翼翼地誰都不再提那件敏感的事情,楚輝完全打消了向嘉春求婚的想法,也是,她才只有十九歲,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齡呢,自己卻已經二十六歲了,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現實點吧。
他這么安慰著自己,可是還是感覺心很痛,又覺得很疲憊,仿佛自己剛剛進行完一次長距離賽跑似的精疲力竭。
有一次他禁不住對嘉春說:“嘉春你知道嗎?我的心已經死了!”
嘉春不太理解他的話,他們在一起依然很快樂,他怎么說自己的心死了呢?
他還可以追尋自己的愛人呀,男人有一個賢良的妻子,不是生活就會很幸福嗎?嘉春太自以為是了,覺得自己是這樣的想法,楚輝也應該是一樣的心情,所以她不能理解他所說的心死是怎么回事。
這說明,她真的看不透人的心思,她總拿自己的心來猜度別人的心,結果當然十有八九都是錯誤的。
但是這并不影響兩個人在一起那種簡單純粹的快樂,他們會背詩,會研究練毛筆字,楚輝手把著手教嘉春寫字。
彼此吸引減少了他們之間因個性不同所起的摩擦,多年以后,當我們和某一個相愛過的人形同陌路之后,我們會驚訝地發現,他其實并沒有那么好,可是當時的他真的很美好,無可挑剔,把他性格當中很多顯而易見的缺陷遮蓋住了。
這是什么樣的力量,是什么力量讓一個普通人在我們眼里顯得那么與眾不同呢?
是愛情的力量。
也許他們倆是塵世中最適于相濡以沫的兩個人,可是因為一點點世俗的原因,嘉春輕易地放棄了。
當楚輝步入婚姻的殿堂,當他終于從對嘉春的不可自拔的迷戀中逐漸走出來以后,他開始怨恨嘉春,他有些不敢回憶那些為了嘉春全身心付出又身心憔悴的日子。
可是嘉春的回憶不一樣,在她的回憶里,只有被愛的甜蜜和幸福。
還有無法回到當年的遺憾,以及對楚輝永遠的感激和愧疚。
不過其實如果她把她的感激和愧疚說出來的話,楚輝是并不會領情的,不管她如何懺悔,都無法彌補他全心愛她時所受到的傷害。
“我們都曾在愛情里受傷害!”
沒有人能例外。
但是眼下他們很快樂,快樂地忘乎所以。
有一天中午嘉春來到學校的時候楚輝照樣已經先他一步來到了房子,他把嘉春送給他的那多菊花細心地簪在墻上,自己又從家里采摘了一大把牡丹花插在花瓶里。
嘉春進門的時候聞見一股淡淡的花香,楚輝沒有休息,而是在臨帖。
嘉春悄悄來到他的身后,用她的冰涼的小手蒙住了楚輝的眼睛。
隨后又把兩只手滑到他的脖子上,纏綿地從身后抱住他。
楚輝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輕嘆一口氣拆開她的雙臂,對著她的眼睛說:
“嘉春,你讓我欲罷不能。”
嘉春點點他的鼻子說:
“我知道,你又要說恨我了,恨吧恨吧,也恨不了幾天了!”
楚輝很怕她說起離別的話,就沒有接話茬。
他站起來走到了床邊,拿出一個紙袋,說:
“你閉上眼睛,我送你一樣禮物。”
嘉春聽話地閉上眼睛,聽見楚輝窸窸窣窣地在紙袋里掏東西,她很好奇,不知道他要送什么東西。
楚輝給嘉春在穿一件衣服,但是他始終不讓嘉春睜眼。
直到他把衣服完全替嘉春穿好了,才說:“睜開眼吧!”
嘉春睜開眼睛,往自己的身上一打量,哭笑不得地說:
“這是你的衣服吧,我怎么穿啊,這么大!”
那是一件紅領的白色純棉男士T恤,穿在嘉春的身上就像是個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那樣滑稽可笑。
楚輝不罷休,他把嘉春左右打量了一番以后說:
“你把長的衣襟束進褲子我看!”
嘉春望著他說:
“就在這里?”
楚輝故意說:“當然我出去了,看把你嚇得,非禮勿視,本人明白。”說完他就出去了,還把門給嘉春帶上,站在外面等著。
嘉春把那長長的衣襟全部塞在褲子里,又松松地留一些在外面蓋著褲腰,這樣看起來的確瀟灑多了。
她打開門對楚輝說:
“看看漂亮嗎?”
楚輝將眼睛睜大研究了一陣,往上推了推眼鏡之后說:
“衣服的確漂亮,人嘛,還能湊合吧!”
嘉春假裝生氣地說:“你就變著法兒打擊報復我吧!”
楚輝突然一把摟過嘉春,手架在嘉春的脖子上說:“我還想殺了你呢!”
嘉春毫不示弱地朝他瞪著眼睛說:“這算是溫柔的傷害嗎?來吧,怕死的不是**員!”
說完做出大義凌然的樣子抬頭挺胸站著,而且還閉上了眼睛。
結果楚輝在她閉著的眼睛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兩個人就這樣無言地站立一會兒,嘉春說:“放開我吧,咱們又情不自禁了!”
楚輝放開了嘉春,嘉春轉移話題說:
“你怎么想到要給我買衣服呢?”
楚輝說:
“不是給你買的,這是我姐姐給我買的!”
嘉春連忙說:“那你干嘛要送給我,你姐姐知道了會罵你的!”
楚輝說:“給我了就是我的,我有權利支配啊,想給誰就給誰,她管不著的!”
嘉春幾乎沒有一件像樣的夏天穿的衣服,那個夏天,她就一直穿著楚輝的T恤。
他們還是每天相依偎,講著俏皮話,離別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由于嘉春和楚輝走得太近,無形中冷落了別的老師。
那些日子她除了上課的時間課余幾乎總是跟楚輝呆在一起,眼看實習就要結束了,不和其他老師打個招呼似乎太說不過去了,楚輝給嘉春想了個主意,他給每位老師買了一盒煙,讓嘉春去到各位老師的房間去串門。
嘉春有些膽怯,尤其很多老師還是跟她上小學時候同樣的老師,他們對她總是另眼相看的目光,這使得嘉春在他們面前有些抬不起頭來。
她鼓起勇氣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進去拜訪老師,大多數老師還是很客氣,嘉春實在找不到和他們共同談論的話題,就略坐了一坐,趕緊退了出來。
她站在外面長長出了一口氣,有些埋怨楚輝想出的這個主意,這些固執的老頭子,她在心里暗自報怨。
年輕人和老年人之間真的存在代溝呢。
嘉春目前的能力還不能很好地去消除這種代溝。
相比和老師們的冷談關系,嘉春卻和自己的學生打成一片,下課了楚輝的房間總是擁擠著來找嘉春的學生。
嘉春和一幫女孩子有說有笑的,楚輝在這個時候就會退出去找別的老師聊天,把空間留給她和學生。
有時候嘉春正在低年級的教室上著課,楚輝忽然在外面招手叫她出來。
嘉春來到他跟前,他正在改四年級學生的周記,他把孩子們的周記給嘉春看,那些天真爛漫的孩子都在周記上贊美著他們的新老師嘉春。
兩個人在明媚的日光下面站著,頭湊在一起,開心地讀著孩子們的心聲,初為人師的嘉春心里充滿了喜悅,充滿了成就感。
六月的一天,五年級的學生畢業了,嘉春的妹妹嘉夢也畢業了。
畢業班的學生對母校戀戀不舍,將自己的零花錢都給老師買了禮物,也送了嘉春和楚輝很多禮物。
他們兩個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小鏡子,筆記本,明信片,手絹,花朵。
兩個人看著這些東西,感動地說不出話來。
楚輝忽然掉下了眼淚。
嘉春無言地走過去,用手環抱著他的脖子,楚輝無言地抓住嘉春環在他胸前的手,嘉春附耳悄聲說:“你怎么了?”
楚輝臉孔不由自主地痙攣了一下,淚水靜靜在臉上流淌,他伸手擦干了眼淚,說:“我也不知道怎么這么多愁善感起來,可能,可能是怕你很快也會離開我吧。”
嘉春這才知道他是為自己即將離開嘉春難過,不知為什么她覺得面前的這個青年這一刻的善感和傷懷很珍貴,但是她找不到安慰他的話,就一句話也不說地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臉上。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更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時光,他們本來很少爭吵,這幾天更是和睦地不得了。
過了一周,嘉春為期一個月的實習結束了,要離開這所曾經她在里面學習的小學后來也給她留下深刻記憶的地方了,當嘉春在四年級的課堂上說自己就要離開的時候,大多數孩子都哭了起來。
有幾個女孩子哭得頭都抬不起來,她們想起嘉春教她們洗臉梳頭的情景,想起嘉春在課堂上唱歌的情景,也想起嘉春不得不把貪玩不寫作業的學生打完手心以后,看到學生疼得掉眼淚,自己也黯然落淚的情形。
嘉春看到孩子們掉眼淚,自己明明是笑著跟大家說再見的,結果也難過地說不上話來了。
楚輝本來心里也被即將永遠失去嘉春的疼痛折磨著,顧不上自己學生也這樣對嘉春戀戀不舍的,但是看見大家全稀里糊涂哭成一片,就進來說:
“你們的老師又走的不遠,她還是咱們依云坡的人嘛,你們想她了還可以去看她的,都快別哭了,聽話啊,把眼淚擦干!”
說著做了個拭淚的姿勢,把孩子們都逗笑了。
楚輝手里拿著嘉春給孩子們準備好的糖果,這個時候就在教室里來回走著給大家發糖,并且笑著說:“快吃你們的老師的喜糖吧,可甜得很了,機會難得,失不再來,快吃吧。”
孩子們果然來搶糖,有調皮的男孩大聲說:
“老師,糖真的很甜啊,謝謝老師!”
嘉春很感激他來幫忙,她也收起眼淚,含著眼淚跟大家搖搖手,說了些祝同學們學習進步,開開心心之類的話,就趕緊想走,誰知孩子們見她要走,都一片聲地說:
“老師不要走,不要走,再待一陣!”
那個嘉春打過手心的男孩子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骯臟的小臉蛋,說:“老師,我給你唱首歌吧!”
說著就唱起嘉春給他們教過的歌《萍聚》:
別管以后將如何結束
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
不必費心地彼此約束
更不需要言語的承諾
只要我們曾經擁有過
對你我來講已經足夠
人的一生有許多回憶
只愿你的追憶有個我
別管以后將如何結束
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
大家隨著他的聲音一起唱起歌來,教室里充滿了溫情感人的歌聲。
這幅情景永遠刻在了嘉春的腦海里。
中午放學以后孩子們又涌進楚輝的房子,爭著搶著給嘉春送禮物。嘉春站在當地,懷里被塞滿了各種小玩意,她有些狼狽有些幸福地笑著,臉紅紅的。
嘉春沒有想到小學的老師給她集資買了禮物,兩個臉盆,兩把水壺,一個鏡框,并且把剩下的錢全給了嘉春。
乘著學生回家吃午飯的機會,老師們把簡單的宴席擺在教室里。
嘉春心里很感激,大家在一塊吃了一頓飯,老校長還講了幾句話,感謝嘉春到依云小學來實習,感謝嘉春這一段時間把學生教的這么好,嘉春也給每位老師倒了一杯酒,感謝大家的盛情款待。
席間的氣氛很祥和,只有楚輝垂首不語。
酒席還沒有結束,楚輝就借故身體不舒服吃不下去退出去了,嘉春陪著各位老師坐著,大家又聊了一陣才解散。
飯吃完以后,嘉春來到楚輝的房子里,門虛掩著,她悄悄推門進去,看見楚輝躺在床上,像那個端午節一樣,臉上蓋著一本書。
嘉春站在她面前,等待他恢復過來。
可是他始終那么躺著,也沒有起來的意思。
嘉春想要走上前去安慰他,可是他的樣子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忽然覺得他離她很遙遠,距離一下子拉開了。
她就那么站在地下,他就那么躺著,然后,她輕輕地說:“再見!”
他沒有說話,她于是悄悄退了出來。
她剛帶上門,就聽見楚輝在房間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