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風靜靜地吹
- 被風圈住的耳朵
- 莫揚塵
- 2414字
- 2010-04-04 00:23:52
我和小白兩個人拐了好幾個奇怪的彎兒,終于看到了一幢老舊的樓,據小白介紹,黎家銳就住在這樓的第七層。
現在我就站在這棟樓的下面,我抬頭朝上看,脖子使勁地往后壓,這種姿勢特別難受。
整棟樓大概是十層的樣子,由于沒有封閉,很多樓梯扶手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鐵質的管子無一不是黑紅色的。
“是這嗎?”我不確定地問小白。
“是,就這兒,咱們上去吧!”
我又等了一會,總覺得就這樣上去似乎有什么不妥。
“穎穎,你打算干嗎,臨陣脫逃?”小白笑嘻嘻地望著我。
“瞧瞧你那樣子,看把你得意的!”
我懷著無比復雜的心情走進了樓梯口。
樓梯間堆滿了雜物,大多都是黑乎乎的紙箱子,不知道里面塞的是什么,有幾層的樓梯旮旯處都擺著煤球,我和小白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七樓。我并不怎么累,只覺得住在這樓里,一定很壓抑。我們一走進來就沒有一盞燈亮過,到處都十分幽暗,每家的門框都閃著油黑的光亮。
就在我略有遲疑地觀察著四周的時候,一股好聞的菜香忽然撲鼻而來。原來黎家銳已經大開著門在等我們了。
“表哥,表哥……”小白已經朝著屋里喊開了。
“來了!”里面傳來黎家銳的聲音,隨著一陣哐當的碟碗響。
黎家銳跑了出來。
他穿著一件略顯肥大的體恤衫,淺色的牛仔褲,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干凈,沒有沾染任何油污。
“你來了啊!”黎家銳朝我打招呼。
小白已經扯了我往里面走。
“放心吧,姑媽他們不在家的!”小白很隨意地坐在沙發上,完全不像平日在學校那般拘謹。
黎家銳給我們兩人各自倒了一杯橙汁。
我一邊喝橙汁一邊拿眼睛在四處瞧來瞧去的看。
這是很普通的人家,沒有什么高檔家具,客廳里擺著的都是些陳年的老家具,看上去似乎已經有了幾十年的歷史。墻壁也不是雪白雪白的那種,而是灰蒙蒙的一片,由于屋子里光線很暗,我和小白一進去黎家銳就開了燈。昏黃的燈光打在墻壁上,墻體顯得更加古舊,被一層柔和的光覆蓋著,所有的生硬都不見了,整間屋子很溫和,十分地安慰人心。
我和小白呆坐在客廳里,小白噌地躥過去打開了電視機,電視里面馬上傳出嘰里呱啦的談話聲,是一個訪談節目。主持人有些做作,笑得相當職業,而被訪的那個人小心翼翼,每句話必是經過仔細斟酌,生怕在屏幕上出丑。我最為厭惡這類的別扭節目,沒有多少真情實感,也不可能挖出點讓觀眾動情的東西。
黎家銳自我們一進門就不見去向,現在整個客廳都飄著一股菜香味,我起身往門口那邊去,這時才看清整個房子的布局。
進門往右拐,會看到第一個臥室,臥室的門敞開著,墻上貼滿了各類體育畫報。一定是黎家銳的臥室了。一張并不大的床,但是看上去相當干凈,天藍色的床單,對于男孩子來講這樣一張床顯然有些小了。一張書桌,米色的,上面放了幾摞書,還有一個攤開的本子,窗戶就在靠近床邊的位置,由于窗戶敞著,紙張被風吹得沙啦啦直響。
視線再往前,是廚房。很擁擠的廚房,似乎只是過道的樣子,緊靠著廚房的便是洗手間。我站在客廳的門口,一個轉身發現我的身后事一間稍微大點的臥房,這一間是黎家銳爸爸和媽媽的臥房無疑了。
這就是典型的七八十年代房屋,促狹而擁擠,布局也不合理。在這之前我從來不知道黎家銳家離我家會那么近。
我朝廚房走近了幾步,只見黎家銳正在切菜,看樣子他要炒一盤青菜。菜刀在他的手里一上一下地有節律地移動著,我甚至能夠感覺到輕微的氣流從刀口穿過。
黎家銳這時候轉過身來,大概是要取個盤子盛菜。
我看到了他腰間系著的綠色圍裙。
草綠色的圍裙纏在他的腰間,連同他的白體恤、淺色牛仔褲,我覺得真正的黎家銳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他活得很認真很用心。
“真想不到你還會做飯,這簡直不可思議!”說真的,我有些崇拜黎家銳了,我總認為一個男生生來就不具備這樣的天賦,在我眼里男孩子多是笨手笨腳的,而且沒有耐心。可是眼前的黎家銳明明在手腳利落地炒菜。
再看看自己,從來沒想過親自動手,哪一次不是吃我媽做的呢,我不僅不會感到愧疚,而且老是挑肥揀瘦,一大堆意見。
此情此景,我忽然很迷惘。
“進去唄,老站這干嘛呀,有油煙呢!”黎家銳邊拿鏟子撥動著鍋里的菜邊回過頭來催我進去。
“穎穎,你在哪呀,快點過來呀!”小白也開始一個勁地喊我了。
這天上午,我、小白、黎家銳三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了飯。
黎家銳的手藝相當不錯,他蒸的米飯很特別,米粒吃起來似乎是有彈性的,而炒菜則一點都不油膩,每種菜的味道都很清新,添加的調味品并沒有影響到每一種蔬菜的本原味道。
也許,這就是黎家銳本人最真實的寫照吧,即使他曾經在下文中學臭名昭著,炮火連在下文中學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混混團體,撇子連長和撇子的手下給很多人的正常生活蒙上一層未知的驚險。可是終有一天,黎家銳會脫離這樣的困境,而那些不光彩的沒落生涯,實際上并不能夠左右他,黎家銳有自己的樣子,這是恒久的。
一個人可以和一群格格不入的人生活在一起,這沒有多少特別的地方,可貴之處在于這個人能夠出污泥而不染。
作為炮火連的連長,黎家銳究竟是以什么方式讓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臣服,在我初知炮火連的日子里,我總認為所有的混混們都是骯臟的,卑劣的,一天到晚正事沒有,只會搗亂給別人找茬。那時候的黎家銳,走路姿勢有些奇怪,兩條腿總是朝外撇,而且一甩一甩的,這種外在形象的搞怪,讓我十分不屑。所謂的炮火連,無非是炮灰一堆,我打心底這么認為。
時間的流逝不只帶給我們本身太多變化,而且時間的流逝會讓我們改變對周圍很多人,很多事物的看法。
如果我初中那個瘦得看起來似乎營養不良的物理老師這會兒見到小白,我敢保證他再也不會說小白如何如何邋遢,那只是昔日的小白,那個滿手墨跡,書本在桌在上亂扔的小白不見了。
我扭著頭看了一眼小白,她的頭發疏得很整齊,不再是一個瘋瘋癲癲的野丫頭的樣子,她變得文靜了,別的不說,單就外表小白已經相當的淑女了。我懷念那個邋遢的小白,更喜歡眼前的小白。
每個人都在默無聲息間起變化,即使黎家銳也不例外。
我們三個人在這個上午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窗戶開著,有風靜靜地吹送過來,窗簾于是就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飄動著,一直飄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