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打人痛不欲生,小子估計也可以讓人痛苦萬分,歸根結底,現在最該識相的,是我這個孫子。可是,人總有一些時候腦子短路一會兒。
“為什么?反正劉老師最后也沒罵我。”
父親聽完竟不發怒,只是冷冷道:“是嗎?老師對你好是應該的,這是作為一個教師基本的要求,那你也別太得意,你下次不寫作業看看那劉易水,還讓不讓你下課?還原不原諒你?”
這頓飯,在父親說完后不久便結束了。至于我聽到的爸爸的那一席話,我當然會重重地把它放在心上,爸爸很像爺爺,而我常想起爺爺那句:“小孩子不乖就是要打。”特別是當我見到爸爸的時候……
出于對爸爸的那席狠話的顧慮,我便一改之前的作風,雖說有時候也有逃值日,但好在作業也會按時寫了——好像爸爸似乎也最在乎的就是作業。慢慢地,在班中我的成績也算變得不錯起來,雖然依舊沒有好到哪里去。生活似乎很美好,但人間不會有真正美好的東西吧?有一天當我做著值日,想叫人過來幫個忙搭把手時,我才真正的意識到,我沒有朋友。
似乎是受了之前老師原諒我的逃避掃地的影響,所有人都開始離我好遠。一天下來,我甚至沒有跟班中一個同學說過一句話,而當我硬要湊近他們人群中時,便聽見有人大喊:“我不跟你玩!”定睛一看,正是那個告密同學,據說這位“告同學”,在班級里跑步是最快的,成績也是不錯的的,這么優秀的人,在班中影響自然也大,我被孤立,看來是他有意而為之呀。不過這是我的猜想,人,應該不會這么壞的吧?
每次回到家中,父親都會盤問我今天上課都教了什么內容,我基本上都簡短回答。在某一次的盤問中我不記得我回答了些什么,不過我記得兩句話,一是劉易水老師的名字出自“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二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是紅色的意思,最后解釋,是人人都喜歡好人,因為只有跟成績好的人在一起,你才能優秀,相反,跟不好的人在一起你也會變壞,哈,我就是黑,“告同學”就是“朱”,豬。
我孤獨地過著不知過多時日,似乎班中除了劉老師,沒有人再會對我笑了,體育課開展的自由活動,本想跟著朋友一塊玩皮球,可是我只有皮球沒有朋友,于是我便一個人坐在了球上,任自己身體在球上平穩得晃來晃去,來來去去,不知不覺居然晃了一節課,而我看著同學們的笑臉,聽著他們近乎吼叫的笑聲,也越發疑惑起來。有一些人,居然可以像個瘋子似的裂開嘴嘻嘻哈哈上40分鐘?
也罷,不關我的事,我還是在下一節課上課前早點回教室吧。
回到教室,人聲嘈雜,不時還有鉛筆盒掉落在地的聲音,好不熱鬧。我坐在位子上,卻也十分難受。還不如出去走走呢,反正他們的快樂,我都分享不著,只能自己去尋找快樂了。我孤獨地走出教室,可未等出門,我便聽到我的身后有一陣哭聲,我猛一回頭,卻見不著那哭聲的來源,我見著的是周圍的人都在看我。后來我又聽見不知誰在人群中大喊了一聲:“韓飛認錯!”隨著這一喊,局勢瞬間炸了鍋,一發不可收拾,在教室的所有人,都異口同聲齊喊:“韓飛,認錯!”隔壁班級的人,想必應該是聽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便想來湊個熱鬧,隔壁的隔壁的班級大概也是這么想的。就這樣一個樓層的人,差不多都往我們這個教師擠了過來。或許更有樓上樓下的人,也要來湊個熱鬧,有的人見我的教室里已經是水泄不通,想在湊近點兒看熱鬧太難,最后連拳頭都拿來開路了。豈料人人都想一探究竟,最后最后為了擠進人群中都用上了雙手,有的還想用腳踹開條路。時不時我還聽到有人扯著嗓子喊:“這里是我先來的!”
人堆外邊兒是一幫又一幫人無知的拳打腳踢,人堆里邊兒是一張張丑陋的臉,他們的臉一個個都沖著我。他們都齊刷刷喊著四字口號叫我認錯,我無助地看著這一圈人,我每換一個角度,看到的都是人,每聽見一陣他們的口號,心頭好像都會默默酸痛一陣。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我試著吶喊,根本無濟于事,他們把我圈圈圍住,水泄不通,我已經走不出去,走不出這個讓人難受的圈了,孤立無援的我也能默默聽著他們叫我認錯緩解心情了吧。我又仔細觀察,每個人臉上都掛著一張笑臉,大概是“韓飛認錯“這四個字簡單易懂,有些人甚至開始擺動身體舞動起來,每說一個字就開始拍一次手,啪啪之聲不斷,教師似乎都開始有了回響。
然而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那天在筱村,在山上,在大風沙中,爺爺來找我并帶我下山的畫面,我多希望現在有個人,能把我背走,能替我阻擋下這些像沙子一樣的人。他們不斷叫我低頭認錯,可是他們口中的錯,我并沒有犯……
我又一次體會到了當年在風沙中的感覺,那種感覺,是絕望。
這次絕望,比上次還要凄慘了些,因為沒有人再能來救我了。我好想也像上次一樣,待我快將睡去之時有爺爺來幫助我,可眾目睽睽之下,我不可能這樣睡去。
我轉著圈看著一張張可怕的笑臉,那不知從哪兒來的哭聲,像這些笑臉依舊在持續著。頃刻,大家集火冤枉我或湊熱鬧的喊聲平息了不少,慢慢地,已經聽不見了,眾人往我的方向看,而我的身后,站著的人,是劉易水。劉易水的身邊就是那個哭泣的小孩兒。
而后,全班召開班會,劉易水在這次班會上“秉公執法”,說了又是一堆文縐縐的話,像個古人在演著獨角戲,而最后,我也了解到,那位哭的同學是因為突然想念媽媽而在哭,而正好想要離開的我在從他身邊經過,后來便是那幫同學,以為我把那幫同學欺負了,最后便不讓我走叫我留下好好認錯了。劉易水說“罪不罰眾,但是第一個說話的人誤導了大家,那個人應該站出來承認錯誤。”然而那第一個喊“韓飛認錯”的人,他沒有站出來承認自己冤枉我。當初第一個站出來嘲諷的人,現在連站出來都做不到,誠乃莫大諷刺,不過罷了……
怎么可能罷了!
放學,我希望有一個人,哪怕一個像人的人跟我道歉,我也會原諒所有人。我敢做這樣的保證,是因為我知道肯定沒有一個人會跟我道歉。然而,實事不出我所料,再然而,有一件事情,出了我所料。我在放學回家的途中,竟會有人跑到我身邊,她搭著我的肩問我“還難過嗎?”
聽到這句話,我留下了淚,但我沒有出聲,可能我再出聲,指不定又會有人不知在哪個地方喊一聲:“韓飛,活該。”
我悲憤交加,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對我嘲諷?為什么有人跟我過不去?難道是我做錯了什么呢?為什么委屈的人總是我?
我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我再也不愿忍受的武術委屈過活下去。我不愿受人嘲笑,更不愿被人無視,更不該被人冤枉。我該吶喊,用自己的方式吶喊,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存在,我要讓所有人都不再像之前那樣對我……一定要!
我想起幾年前我與奶奶對話的一個場景:
“奶奶,我什么時候才能比小星哥哥大?”
奶奶說:“好好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