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雜著消毒水味道的空氣在張慕揚的鼻翼圍繞，讓他的心稍稍平靜了些，剛才抱著烏芷芯進醫院的樣子，把值班的一些護士和醫生都嚇了一跳，全身像是從水中撈起來似的，緊緊地護住懷中的人兒，不想讓她淋到一點雨，雙目微微泛紅，聲音是嘶啞的一聲一聲的叫著“醫生，醫生”。

直到醫生告訴他，那個女孩只是淋了點兒雨，感冒發燒引起了輕微的肺炎，打一針，吃點兒藥，好好休息就沒事兒了，他才微微緩了口氣。

“那她的身體為什么那么冰冷？就算是淋了雨，手也不至于這般冰吧？”回想起那刺骨的涼意，張慕揚忍不住顫了顫，滿眼都是擔憂。

醫生搖了搖頭，“這個要做詳細的檢查才能知道，很多原因都有可能造成這種現象。”

右手輕輕劃過她毫無血色的嘴唇，張慕揚的臉上的心疼更深，他不知道她怎么能對自己這般殘忍，就這么生生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她不會覺得痛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才一天不見，為什么他覺得，她的心，離自己更遙遠了，遠到他怎么努力都觸不到了。

“阿烏.”當楚嵐一頭霧水急急忙忙的跑到病房門口的時候，還沒說完的話，就這么被嚇得吞回了腹中。

張慕揚用他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冷冷了看了一眼楚嵐，然后又很溫柔的看了一眼還在睡夢中的烏芷芯，小心翼翼的將門關好，“今天怎么回事？”

冰冷的聲音讓楚嵐還有些迷糊的大腦瞬間清醒了，拜托，她還想問是怎么回事呢，烏芷芯不是說她只是去買東西嗎？怎么就買到醫院里來了？而且.。張慕揚怎么也在這里？“我.我也不知道，不是你給我打電話的嗎？阿烏沒事兒吧？”

“淋雨感冒。”張慕揚無力的嘆了口氣，早該知道問不出什么的，若真連楚嵐都知道，她，也不會躺在那里打針了。

楚嵐微微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只是感冒，當她在家里接到張慕揚打給她的電話，告訴她烏芷芯在醫院的時候，她嚇得魂都沒了，什么都沒問，穿著睡衣就往醫院跑，不過，還好..她寧愿這樣的虛驚一場。

“這兩天有發生什么事嗎？”

發生什么事？能發生什么事？楚嵐努力的想了想，卻還是沒想到有發生事，搖了搖頭，掰著手指一件一件的數，“這兩天就和平時一樣啊，上班，吃飯.。。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楚嵐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對了，今天我們去醫院檢查了，不過她檢查也一切正常啊，沒什么問題。”說道后面，她的聲音也漸漸小下去了，這也不算什么事兒吧。

檢查？？張慕揚的雙目一沉，眉頭緊蹙，“明天把她的檢查結果拍照片發給我。”說完，又轉身進了房間，留下楚嵐一個人在走廊上，“我.靠，這是你讓我做事誒，語氣好歹也.”楚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門里的那雙冰冷的眼睛嚇得吞回腹中了，該死的狐貍張，楚嵐暗自握拳，等阿烏醒了，她一定要在她面前告他一狀，讓她好好的調教..不對，阿烏那么柔軟的性子，肯定是被欺負的那個，她還是跟杜仲告狀算了，至少杜仲..貌似找杜仲葉沒什么用，他哪次不是被狐貍張欺負的死死地，楚嵐無奈的望了望天花板，怎么就沒有一個人能夠治治這該死的狐貍張呢，不行，她可不能就這么便宜了他，就算欺負不了他，至少……他和阿烏……想到這里，“嘿嘿。”楚嵐的臉上揚起一個壞笑，壞到骨子里的壞，妖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一旁經過得護士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轉過頭，腳步加快的走了。

還在睡夢中的烏芷芯只覺得鼻子癢癢的想打噴嚏，不舒服的皺了皺鼻子，一旁的張慕揚一手捂住嘴巴，非常紳士的打了個噴嚏，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眉頭，他也感冒了？！轉過頭看了一眼床上還未轉醒的烏芷芯，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眉頭，現在這種狀況，他絕不能病。

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烏芷芯輾轉著醒了，因為發燒，頭腦中一片混亂，太陽穴還隱隱的有些疼，習慣性的想抬起右手揉一下，卻感覺右手像是被什么壓著一樣，左手處感覺有什么涼涼的東西正順著血管緩緩的流入她的體內，與她的血液混合一體，強打起精神，好不容易撐開了自己的眼皮，卻被眼前一片雪白嚇了一跳。

再也不顧不上其他，強撐起自己的身體，看也不看的直接抽出了自己的右手，拔掉左手上還在輸液的針管，滾燙鮮紅的血液順著針口緩緩的流淌而出，地上，床上，手背上，全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跡，她像是沒看見一般，掀開被子便要朝外面走去，張慕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明白為什么她才剛醒來，身體還這般虛弱就急著想要出去，但是，那些鮮紅的斑點血跡就像是無數把小刀，狠狠地刺痛他的眼眸，讓他呼吸一緊，原本因為她醒來而產生的喜悅蕩然無存，聲音中不由自主的帶著一份怒意，“烏芷芯！！！”她為何這般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她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嗎？又是淋雨，又是抽針頭，她還想要做出什么事來？？

帶著怒氣的聲音讓烏芷芯的動作一頓，僵硬的轉過頭，窗外微弱的光線毫不吝嗇的灑進房間，輕輕地落在張慕揚的身上，房間的燈光也在他身后閃耀，混合著陽光，在他周身形成一層薄薄的光環，宛若童話中的王子，因為是背著光，烏芷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此刻臉上的表情，絕不好看，呆呆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后知后覺的捂住自己的手，將那些血紅隔絕在兩人的視線之外，仿佛這樣，就像是剛才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你.你怎么在.在這里？”其實她更想問的是，為何他們會在醫院？為何他會在她旁邊？

“你覺得呢？”張慕揚有些咬牙切齒的吐出四個字，走到床邊，從桌上拿起棉簽，用酒精消了毒，又抓起烏芷芯的左手，將她的右手拿開，熟練的給她止血，消毒。

“烏芷芯，我真的很想撬開你的腦袋，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張慕揚狠狠地瞪了一眼烏芷芯，又轉頭看向她手上的針口，確認了已經止了血，這才拿起桌上的創口貼，輕輕的貼在她的針口處。

“我.”烏芷芯有些委屈的咬了咬嘴唇，右手抱著自己的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想了想，又緩緩的開口，帶著一絲哀求，“張慕揚，那個.我現在可不可以出院，你看我也沒什么事，要不..”烏芷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慕揚冷冷的眼神給嚇回去了，她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好吧，她不說話了，可是.看了眼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她是真的不喜歡醫院，或者說是害怕醫院。

張慕揚拿過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溫水，遞到烏芷芯的嘴邊，她伸手去拿，卻又被張慕揚給瞪回去了，無奈之下，就只能就著杯子喝了起來，嗓子也確實是干了，足足喝了三杯水，她才感覺舒服多了，不再似開始那般，火燒一樣的難受。

坐在床上，烏芷芯卻感覺如坐針氈般難受，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雖然時隔五年了，可是當初那血腥的記憶仍然像是發生在眼前一般，讓她有些窒息，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看的張慕揚心頭一緊，完全顧不上自己身體上的異樣，手在烏芷芯的額頭上探了又探，“烏龜，怎么了？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烏芷芯抬起頭，有些錯愕，又有些悲傷，還帶著些絕望的眼神就這么生生的落入了他的眼簾，濕潤的眼眶帶著淚意，素白的臉蛋上印著幾條淚痕，害怕的情緒一覽無遺，張慕揚這才意識到，她竟是害怕呆在醫院里？

而烏芷芯此刻，腦海中全部被‘烏龜’兩個字給占有，忘卻了害怕，忘卻了不適，忘卻了很多很多，卻只記得，他說過，“從今以后，你就是屬于我的烏龜，除了我，估計也沒有人會愿意守著一只烏龜了。”他也說過，“我也想不通你有什么好的，又笨，又懶，又不漂亮，也沒身材，可偏偏我就喜歡上了你這只烏龜。”他還說過，“烏龜，你要用你的殼保護好你的心，別讓別人拿走了。”

烏龜，烏龜，烏龜...。

她不知道他此刻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叫出這兩個字的，可是，對于她來說，這兩個字，就是她的全部，就是她窮盡一生，也要守護的東西。

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什么，烏芷芯的心情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所有的情緒轉瞬之間消失殆盡，只剩下無止境的悲傷和絕望，猛地將張慕揚一把推開，烏芷芯臉上剩下的，只有漠然，她低著頭，有些麻木的開口，“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頓了頓，壓下心頭無法名狀的悲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幽幽的開口道，“再也不要見……”

“夠了。”張慕揚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知道她要說什么，可是，他不想聽，不要聽，也不能聽，“烏芷芯，你不覺得說這些話有些可笑嗎？這次是你闖進我的生活，既然已經開始，停不停早已不是你能決定的了，我告訴你，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會把你綁在我身邊，離開？想都別想。”握緊的拳頭上經絡分明，青的紫的，卻仍像是不夠用力般，繼續握緊，他面無表情的看向烏芷芯，平淡又帶著一絲笑意的語氣讓烏芷芯止不住的渾身顫抖起來，雙眼充滿恐懼的看著眼前那熟悉道刻在骨子里的人，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慌亂，“不，你不能這樣……不能。”

“不能？”張慕揚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然后一點一點擴大，“你可以試試，看我能不能。”

烏芷芯呆呆地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從未認識過他，她從來都不知道，從他的口中，會說出一樣一番話，她也從來都不知道，他的臉上，也會有這般狠絕的表情，習慣性的咬住自己的下唇，拼命的告訴自己，這只是夢，醒來，這一切就都會消失了，可是嘴唇處的疼痛卻在無情的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就那般冷漠而決絕的看著她，不帶一絲溫度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心驚肉跳，緩緩的閉上雙眼，她何嘗不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她做不到，她寧愿就這樣，一個人一輩子，就這樣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結婚生子，過上一個普通人都向往的有嬌妻相伴，兒孫滿堂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她想給，卻給不了，她想要，也要不了，與其兩個人煩惱倒不如讓她一個人承擔。

狠了狠心，再次睜開眼睛，已沒有了剛才的不舍和不忍，只剩下一臉的堅決和平靜，嘴唇一開一合，麻木的一字一字的說著，連她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么，只記得她的話音還沒落，張慕揚的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那噴薄而出的怒意，仿佛要將他們淹沒在其中，烏芷芯無力掙扎，也不想掙扎，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她真的好累，病還沒好，眼皮出乎意料的沉重，讓她微微有些想閉眼，卻也知道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強打起精神睜著眼睛，面無表情的看著張慕揚，她猜，自己現在的臉色估計也不會太好看吧。

張慕揚只覺得有些可笑，他到底算什么？笑話？游戲的對象？他不懂她，他分明就能感覺到她對他的感情，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卻想要將他一把推開，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的出現未經過他同意，并不代表她就能隨意的淡出他的世界！！

一陣刺骨的涼意瞬間傳遍烏芷芯的全身，雖然她早已習慣了自己偏低的體溫，可是，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張慕揚的這個笑容她看不懂，也不想懂，她雙手緊緊的抓住被子，不對，這種笑容怎么會出現在他的臉上，她寧愿他罵她，惱她，恨她，也不希望他像現在這樣，什么也不說，只是笑，看不出情緒的笑，像是包含了很多，卻又什么都不包含，讓她心如絞痛，她強迫自己鎮定，不想再看他那讓她心痛的笑臉，轉過頭看向窗外，遠方的太陽正在緩緩升起，帶著希望，帶著夢想，將光芒灑滿大地，灑滿每一個角落，灑向每一個人，可是，她和他之間，卻如日暮，余光盡收，溫暖不再，終將再次陷入黑暗。

“五年前，選擇離開你，我從未后悔，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離開你，張慕揚，你知道嗎？我不愛你，我早就不愛你了。”聲音不像是自己的，那么干澀，嘴唇也不像是自己的，只是一字一字的一開一合，仿佛全世界都靜止了一般，烏芷芯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在一點一點的停止跳動，就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和勇氣，她想，從此，她再也聽不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了吧，又或者，從認識他開始，自己的心，就已經不在這個軀殼里了，如今的她，也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罷了。

張慕揚依舊沉默，臉色卻因為烏芷芯剛才的那番話而變得蒼白透明，轉瞬，卻又恢復如常，仿佛剛才都只是別人的錯覺，他嘴角綴著笑意，就這么一動不動的看著烏芷芯，雙目中分明藏著一絲怒意，卻又被更深的漠然給掩蓋，漠然又被一層似笑非笑給遮掩，一層一層，深似海，濃如墨，綴滿了星辰似的眸子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心如死灰的灰，看的人心里萬念俱滅，卻突然，這種灰又被一種亮色所代替，可這抹亮色，卻又不像是重燃希望的喜悅，更像是一種絕望前的最后一搏，一種不顧一切的放縱，他覺得自己現在有種怒極反笑的感覺，他從未想過，她竟敢.竟敢說出這樣一番話，她不知道這番話，會有多..傷人嗎？

張慕揚不知道的是，說出這番話，傷害的不僅僅是他，更是說出這番話的她自己，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心軟的轉過頭去看他的表情，面無表情的裝作若無其事，只是自欺欺人的以為，長痛不如短痛，她這番話，或許是葬送了自己的幸福，卻是將他推向幸福，可是她忘了，他的幸福，從來都是她。

窗外的太陽早已高高懸在空中，溫暖的陽光從窗戶處灑了進來，流轉在房間之中，卻怎么也溫暖不了兩人之間的空氣，房間內的燈還亮著，亮度依舊，卻被太陽的光輝遮掩，什么也看不出來，房內的兩人，就這般，一人看著窗外，一人看著另一人，靜靜悄悄，一種莫名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淌，盤旋。

烏芷芯不知道如何開口，張慕揚不想開口，兩個人就這般，一動不動的，一人看著窗外，一人看著另一人，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安靜的氣氛讓烏芷芯更加覺得煎熬，加上身體又還沒好，再次暈了過去，暈倒前，她恍惚看到了張慕揚那張帥氣的臉龐上，露出了一種她不理解的情緒，來不及深究，眼前又變成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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