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咸陽王元禧位居群臣之上的輔政太尉,卻不理政務,驕奢淫蕩,多做不法之事,魏王元恪很討厭他。元禧派遣奴仆找領軍于烈要舊的羽林虎賁,叫他們帶著兵器為自己出入之時護衛,于烈說:“天子居喪期間,事情歸由宰輔大臣決斷,領軍只知道掌管宿衛之事,沒有詔令不敢違背規矩循私情。”
元禧的奴仆只得怏怏的回去了,元禧又派遣人對于烈說:“我是天子的叔父,身為宰相,還要什么要求,和詔令有什么不同?”
于烈嚴肅地說:“于烈不是不知道王爺顯貴,但是您叫奴仆來要的是天子的羽林軍。于烈的頭顱您可以得到,要羽林軍一個也得不到。”元禧憤怒了,就任命于烈為恒州刺史,于烈不愿意外派,堅決推辭,但沒有準許,于烈就借口有病,躲在家里不出來。
于烈的兒子左中郎將于忠統管直劻,常常侍奉在元恪左右,于烈就吩咐于忠告訴元恪說:“各王爺專權放肆,其內心不可測透,應該早些罷黜,自己臨朝攬政。”
北海王元祥也暗中把元禧的過錯惡行向元恪報告了,并且說彭城王元勰很得人心,不應該長久輔政,元恪認為他們的話有道理。當時將舉行宗廟的祭祀,王公大臣都齊集在宗廟東邊的別屋,元恪夜里派于忠對于烈說:“明天早晨入見皇上,將有安排。”
第二天天剛亮,于烈就到了,元恪叫于烈帶領直劻六十幾個人,宣布圣旨召見元禧、元勰、元祥,護衛著送到皇帝所在的地方,元禧等人進入光極殿拜見元恪,元恪說:“元恪雖寡德昧理,忝承皇統,近年來罹染脊背惡疾,依靠各位叔父能夠茍延生命,不覺過了三年。各位叔父殷勤誠懇,表示要歸政遜位。我現在就親自總管百官,各位暫且回到府司,我會另有安排。”
又對元勰說:“近來南北事務頻繁,不允許我順遂您謙遜的德操。元恪是什么人,怎會敢長久違背先帝的敕旨?現在就成全叔父的高蹈避世的心意。”
元勰謝恩說:“陛下孝順謙虛,仰尊先帝的詔令,對上完成圣明的美德,對下了遂微臣的心意,撫今思昔,不禁悲喜交集。”
于是詔令元勰因王爵歸隱府第,元禧進位為太保,元祥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尚書清河人張彝、刑巒聽到這不同尋常的安排,嚇得逃跑出了洛陽城,被御史中尉中山人甄琛所彈劾,元恪下詔嚴正地訓斥了他們。又任命于烈為領軍,仍然加封車騎大將軍,從此長久在禁中當值,軍國大事都可以參預。
元恪當時十六歲,不能親自決定各種事務,就交付給身邊之人管理。于是受到寵幸的茹皓、趙郡人王仲興、上谷人寇猛、趙郡人趙修、南陽人趙邕,以及外戚高肇等人,開始攬權用事,使得魏國的政治逐漸衰微。
趙修尤其受寵幸,一月之間數次升遷,一下做到了光祿卿。每次升遷他,元恪就親自到他的住宅擺宴慶賀,王公百官也跟著慶賀。元恪就在太極殿召見群臣,告訴他們自己要親理朝政的意見。于是任命咸陽王元禧擔任太尉,廣陵王元羽為司徒。
元恪召見元羽進內殿,當面授予司徒的官職,元羽堅決推辭說:“彥和本來不愿擔任司徒,但是陛下勉強授予。現在他剛剛免去這個官職,而要用臣來替代,一定會受到眾人的譏議的,我還是做司空好些。”
元恪親政以后,他所寵幸的人專擅權勢,王公很難進見,齋帥劉小茍對元禧說:“聽天子左右的人說,皇上要殺元禧。”
元禧恐懼了,于是同王妃的哥哥給事黃門侍郎李伯尚、氐王楊集始、楊靈佑、乞伏馬居等人計謀反叛。正好元恪出外到北邙打獵,元禧和他的黨羽在城西小屋會面,打算發動軍隊襲擊元恪,就派長子元通偷偷進入河內舉兵響應。
乞伏馬居勸阻元禧說:“若回到洛城,部署軍隊關閉城門,天子一定向北逃到桑乾,不如殿下可截斷通過黃河的橋梁,去做黃河南邊的天子。”
眾人的意見不相一致,從天亮又到了下午都猶豫不決,于是約好不能暴露秘密,就都分散了。楊集始出來以后,馬上就奔馳到北邙告了密。直寢苻承祖、薛魏孫同元禧合謀,當天,元恪躺在佛塔底下的陰涼處休息,薛魏孫想弒殺元恪,苻承祖說:“我聽說殺天子的人,身上要感染麻瘋惡疾。”
薛魏孫于是作罷,不久元恪醒了,楊集始也到了,而元恪身邊的人都四散出外追逐飛禽走獸去了,當值護衛的沒有幾個人,倉促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左中郎將于忠說:“臣的父親領軍留守京城,想來為了應付事變,必有所防備,肯定不會有什么可擔憂的。”
元恪于是派遣于忠騎馬前去察看,于烈已經分派兵士嚴密防備著,他讓于忠回去北邙奏明皇帝說:“臣雖然年老,但是心力還足用。這些人猖狂不值得過慮,希望陛下收拾車駕慢慢回宮,為安定民心。”
元恪聽了很是高興,于是由華林園回到宮廷,撫著于忠的背說:“你還算令我滿意!”
元禧不知道事情已經泄露,依然同姬妾及左右的人到洪池別墅過夜。叫劉小茍捧著奏章,說是巡行田野檢視收成。劉小茍到了北邙,已經遇到軍隊前來,軍人們見到劉小茍穿著紅衣服,覺得不對勁,就要殺掉他。劉小茍在困迫中靈機一動,慌說自己要去告發元禧反叛之事,才緩留沒有殺他。
有人對元禧說:“殿下聚集眾人圖謀舉事,現在事情已經挑明,但卻中途停止不前,恐怕一定會泄露的,今晚上怎么可以如此放心呢?”
元禧說:“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珍惜,還要等別人來提醒嗎?”
有人又說:“殿下長子已經度過黃河,兩邊的情況互不告知,豈不是很值得憂慮嗎?”
元禧說:“我已經派人去追趕他,估計今天應該回來了。”
當時元通已進入河內,布置好了兵力武器,并且釋放了囚犯。于烈派遣直劻叔孫帶領虎賁三百人來囚押元禧,元禧聽到消息,就由洪池東南逃走,跟隨的仆僮不過幾個人,渡過洛水,到了柏谷塢。這時追兵也趕到了,于是捉了他送到華林都亭。
元恪當面審問他反叛的情形后,賜他在私宅自殺,同謀伏法被殺的有十幾人,他的幾個兒子也都被斷絕宗室的戶籍,只給他們少量的財產和奴婢,別的財產都分別賞賜給高肇及趙修的家人,剩余的就賜給朝廷內外百官,包括外流的官員,多的分到百余匹布,少的也有十匹。元禧的幾個兒子缺衣少食,只有彭城王元勰常常接濟他們。
河內太守陸琇聽說元禧事情泄露,就殺了他的兒子元通,把首級送到京城,朝廷認為陸琇在元禧沒有敗露之前沒有搜捕元通,責備他也同叛黨溝通,于是征召他送交廷尉,后來死在獄中。元恪由于元禧無緣無故謀反,從此更加疏遠猜忌宗室。
于是任命驃騎大將軍穆亮做司空,任命北海王元祥做太傅,兼司徒。起初,元祥想奪取彭城王元勰司徒的職位,所以毀謗而貶黜了他,不久又怕人議論自己,因此只做了大將軍,直到這時候才讓他擔任司徒。
元祥顯貴赫盛,將作大匠王遇經常隨元祥所欲,私自把官物拿給他,司徒長史于忠當著元祥的面指責王遇說:“殿下是我國的周公,輔助皇上,主持國政,就像伊尹一般,是皇上所依賴的人物,他需要什么,應該依照皇上的旨意備辦,何至于要你阿諛附勢損公惠私呢?”
王遇聽了恭謹不安,元祥也慚愧地謝罪。于忠常常由于耿直而使元祥憤恨不已,曾經翌于忠說:“我真擔心先看到你死,而不擔心你看見我死。”
于忠說:“人生在世,一切自有定分。如果我該死于王爺手中,即使逃也是免不了。如若命不是如此,王爺也不能夠殺了我。”
后來于忠由于討伐咸陽王元禧的功勞,而被封為魏郡公,升遷為散騎常侍,兼武衛將軍。元祥卻在借于忠上表謙讓的時候,暗中勸元恪任命于忠為列卿,命令他解去常在天子左右侍衛的常侍之職,聽任他辭讓職位,因此詔令停止他的封號,特進為太府卿。
元祥驕奢淫佚,喜好聲樂美色,貪求財利沒有滿足,到處營建住宅樓臺,侵奪他人住房,和手下的人親昵相狎,朝廷內外對他怨聲載道。元恪因為是長輩至親,對他的恩賜禮遇從未更減,軍機和國家大事都請他參加決策,他所啟奏請求的事,沒有一件不準許的。
元恪剛剛親政的時候,派遣衛兵嚴密護送各位叔輩諸侯王進宮,元祥同咸陽王元禧、彭城王元勰共同乘坐一輛車來到禁中,防衛非常嚴密,高太妃十分害怕,乘了車跟隨在元祥的后面痛哭,已經平安回來之后,高太妃對元祥說:“從今往后,我不想富貴顯達了,只要能使我們母子得以保全首額,我同你一起到市井中掃地為生也行。”
等到北海王元祥再執掌朝政,高太妃也就不再記得以前的話了,反而專門協助元祥做貪利暴虐的事情。冠軍將軍茹皓靠著反映靈敏獲得元恪的寵幸,經常侍候在元恪的身邊,代傳皇帝的旨意,準許門下省所奏請的事情,于是玩弄權術,接受賄賂,朝廷內外都畏懼他,元祥也依順他。
茹皓娶尚書令高肇的堂妹為妻,茹皓妻子的姐姐是元祥的伯父安定王元燮的王妃,元祥和元燮妃子私通,并因此與茹皓更加親昵。直劻將軍劉胄本來是元祥推薦錄用的,殿中將軍常季賢因為會養馬,陳掃靜掌理梳櫛,兩人都受到元恪的寵幸,就同茹皓相互勾結賣弄權勢。
高肇本是高麗人,世族名流都看不起他,元恪既然已經罷黜了六位輔政的諸侯大臣,又殺了咸陽王元禧,因此把朝政大事都委托給高肇一人。高肇由于在朝廷中親族極少,于是就私結朋黨相互為援,因此依附于他的人十天半月之中越級提升,不肯結附于他的人則加大罪罰來陷害。
高肇尤其忌恨各個侯王,因為北海王元祥官位在自己之上,便想要干掉他,自己獨掌朝政。高肇于是向元恪進元祥的讒言說:“元祥與茹皓、劉胄、常季賢、陳掃靜等人企圖發動叛亂。”
元恪連夜召中尉崔亮去禁中,讓他奏請彈劾元祥貪饞淫亂,以及茹皓等四人關押到御史臺,派虎賁一百人包圍元祥的住宅,又恐怕元祥驚恐逃竄走掉,派手下人郭翼打開金墉門乘快馬火速出去宣諭圣旨,把中尉的彈劾奏狀打開給元祥看,元祥說:“確實像中尉所彈劾的那樣,這又有什么可擔心的呢?我正唯恐有更大的橫禍飛來哩!別人送我財物,我確實收受了。”
第二天早上,主管奏請判處茹皓等四人的罪行,四人都被賜死。元恪召來高陽王元雍等五位諸侯王進宮會審北海王元祥的罪狀,元祥單獨乘了一輛車,前后有衛兵防衛,送到華林園中,他的母親和妻子隨同前往,并派給年幼的奴仆和體弱的婢女多人聽后使喚,周圍守衛得非常嚴密,里外不準通行。
審判結束后,下詔寬宥元祥死罪,免職為平民。不久又將元祥轉移到太府寺,圍守戒備得更加緊密,叫他的母親和妻子都回到南第,每隔五天可來探視一次。元祥原來的幾個家奴私下連通一氣,打算把元祥救出去,秘密地寫了姓名托侍婢帶給元祥。
元祥剛拿到手上看,門衛頭目遠遠地看到了,迅速沖進來從元祥手里奪過去,并將此時上奏,元祥極度悲憤地大哭一聲就突然死去,元恪于是下詔主管依禮將他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