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落進(jìn)

匪

窩

遭

逼

婚

27、賈寶玉這才感到事態(tài)嚴(yán)重,如果說在淮城跟著歪死纏幾個兄弟學(xué)會討飯,在揚(yáng)州運(yùn)中花園學(xué)會逃跑,出演了一出出喜劇,悲劇,悲喜劇,現(xiàn)在到了蘇州地面上要一次次學(xué)會說慌,一次次被結(jié)婚,一會是男,一會是女,這簡直是幽默劇,滑稽劇,鬧劇了。唉,我不斷變形,最終會把我變成什么樣的人呢?是個假面人,連本來姓名也沒有的人,是個山賊土匪,是個騙子,一點(diǎn)忠信也沒有了。他不敢再想下去,倒在三彎腿藤心榻上躺下了。

他望望床上,許小姐好像已經(jīng)入睡,他忽然一驚,擔(dān)心起來,許小姐會不會乘他睡著時來吸他的血?胡媚兒、白兔怪、小菊與丹丹小姐都曾想吸他的血,吃他的肉。不過,她們是聽信坊間那荒唐的謠言才有那樣荒唐的行動的,在蘇州這里似乎沒有那個謠言在傳播。他這樣想著,感到安全,一會就昏昏沉沉的了,但就是睡不著。于是,他瞪著眼睛一會望著窗外的月亮,一會望著床上的許小姐,為防淫心上來,他背誦古人的詩詞。

那許小姐也沒敢睡,她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怕賈二爬上床來,一方面又擔(dān)心自已淫心未瞑,便在心中念經(jīng)。這樣,她一直至天亮才睡去。,

這樣,他倆新婚三天,同房不同床,熬著,堅守自己的信念。

這些天,席大王也沒有令寶玉跟著見習(xí)打劫,他想讓小倆口好好休息。到了新婚第五天,席大王忽然下令,要廚房每天給席二吃好的:太湖紅鯉,書院羊肉,東山驢鞭,西山狗腎,吃得寶玉晚上睡不了覺,嘴上起泡。席大王開心,宣布把那些搶來的美女給席二做小妾,每天排隊讓席二選一個陪房,這就使寶玉十二萬份緊張,美女一旦進(jìn)洞房,他和許小姐的秘密就揭穿了,那會引來殺身之禍,這如何是好?他先是讓許小姐出面來鬧,后又裝病,但都不能阻擋席大王每晚派一名美女來陪宿,這使他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后來,還是許小姐給他出了個計謀,他便按計行事。

這一天,,寶玉說,許小姐身子有反應(yīng).希望到附近游玩,并說再過些天許小姐身子重了,就不能出去游玩了。席大王聽他這話喜得大胡子直翹,滿口答應(yīng),派了一條樓船,又派了幾個美女、丫頭、婆姨跟著服侍,任他們?nèi)ビ瓮?。他那里知道這是寶玉與許小姐商量好的計謀,他們要借出游之名乘機(jī)逃跑。

幾天同房而居,寶玉并沒有上床,許小姐對寶玉這種君子之風(fēng)十分敬重。因此,她對他言聽計從,在船開出東庭山進(jìn)入靈巖山地域時,寶玉要許小姐提出要到山上廟里進(jìn)香,她立即明白,便說要上山進(jìn)香,婆姨那敢阻止,便派個丫頭跟他們上山,她們到木櫝鎮(zhèn)上去買菜做飯。

那靈巖山并不高峻,山上有吳王井玩月池,西施洞等古跡,最令人醒目的是靈巖塔,有“千柱擎天,俯視萬有”之稱,乃南宋年間遺物。靈巖山是世界上最早的山上園林,吳王井,玩月池,西施洞等處流傳著許多吳王夫差越王勾踐與美女西施的故事,寶玉與許小姐對那些古老的故事都耳熟能詳,但都沒有此到游玩過,今天,他們能到此游玩十分興奮。他們一會就爬上了山,見廟宇巍峨,大殿輝煌,路磚下是個水道,走在上面發(fā)出奇妙的聲響,不遠(yuǎn)處是吳王井和西施洗澡的水池,周圍花團(tuán)錦簇,遠(yuǎn)處傳來和尚念經(jīng)聲,空氣中飄散著香火味。他倆進(jìn)入大殿,燒了香,磕了頭,便出來了,叫丫頭在那里等著,他們?nèi)ッ奖慵椿亍?

他們甩掉丫頭,從側(cè)門下山,流星一般逃跑。他們那里會想到,那丫頭對吳王山很熟,她早在路口樹下等候,見他們從面前飛奔而過,便出來叫喊,要他們停下來:“相公,我在這里,等等我!”

寶玉見是那個丫頭,拉起許小姐跑得更快。接著,又見那個頭到船上叫人,他說:“許小姐,我們分開跑,他們就沒法追了,以后在水月庵見面?！?

許小姐贊成,他倆分頭逃跑,寶玉往樹林里逃去,許小姐見路上有輛馬車來,她給馬車夫一點(diǎn)銀子,跳上馬車往東去了。

寶玉到了傍晚才敢從林子里出來,他到河邊一看,那條送他來的樓船開走了,他感到安全,想到蘇州城去看看。他東問西問,走走停停,到了半夜見到一條大河,順著河堤走著,忽見一棵大楝樹,樹下一個凹坑,他認(rèn)出這是就是他結(jié)識徐師傅的地方,他見河邊沒有停船,便跳進(jìn)凹坑里,凹坑里仍鋪滿厚厚的一層樹葉,睡在上面比席家那條三彎腿藤心榻強(qiáng)多了,他一會就呼呼大睡,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寶玉一覺醒來,紅日高照,鳥語啁啾。他從凹坑里爬上來,朝河面上望望,希望能再碰到徐師傅那樣的好人,然而水面上只有一道亮光,一條船也沒有。他認(rèn)得這條河是運(yùn)河,沿著運(yùn)河可到蘇州,便束一束腰帶,往南而行,餓了便討飯,渴了便喝運(yùn)河水,到了第二天夜里,他仍躑躅在運(yùn)河大堤上,河水迷迷,夜霧茫茫,遠(yuǎn)處忽傳來宏亮的鐘聲,他想起唐代張繼的詩《楓橋夜泊》來: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他一陣興奮,眸子在黑暗里發(fā)亮,從胸中喊道:“我千辛萬苦,終于到蘇州了,林妹妹,你在哪里?”他想,只要找到林妹妹墓地,就能找到林黛玉,那么,林妹妹的墓地在哪呢?他不知曉。他想關(guān)于林家墓地,廟里和尚肯定會知曉,不如到廟里去問,剛才那鐘聲響處必是寒山寺了,到寺里去問。他整一整身上新衣,戴好錦緞嵌玉帽,摸一下脖子上的“通靈寶玉

",打起精神往寒山走去。

那寒山寺是蘇州名剎古寺,寺雖不大,古樸,莊嚴(yán)。寺臨運(yùn)河,運(yùn)河上有座古石橋,橋頭有幾棵楓樹,對岸一片荒蕪。寶玉來到寺里,敬香后問和尚林如海墓地在哪,和尚說他們不知,你可到玄妙觀去打聽,一般做七打譙都會請玄妙觀的道士的。

他辭別了和尚,來到觀前大街的玄妙觀,這座道觀座落在熱鬧非凡的商業(yè)大街上,大殿雄偉,廣場宏大,是他見到過的最大道觀。他敬了香,便打聽林家墓地,道士說不知,一來蘇州道觀眾多,林家做道場不知是請哪一家道觀,二來知道者也不會說,現(xiàn)在的盜墓賊太多了,富人官家的墓地雖有守墓人,但也從不對外透露實情。

寶玉問:“我到哪里去找呢?”

道士說:“一般大戶人家的墓地墳場,多在黃山、方山、天平山等地,你慢慢尋訪吧?！?

寶玉無奈,只得怏怏而去。他在城中漫步,一方面想找林家舊宅,一方面觀景。過去,他常聽做生意的薛蟠吹噓蘇州城是如何繁華,人家是如何的富裕,現(xiàn)在看來,的確如此。蘇州人家,前門鋪路,后門枕河,粉墻墨瓦,黑漆大門,銅環(huán)石獅,都市氣派。在巷子深處,條石光亮,車轍留痕,走在上面空巷有聲。臨河岸頭,常見大院花園,氣象昂然。這是蘇州與其它城市不同之處,蘇州以水豐園盛名聞海內(nèi)外。每到園子精巧人家,他便去尋問是不是林家。他想,姑父是巡鹽御史,家道殷富,應(yīng)是不僅在揚(yáng)州置有豪宅,在蘇州老家更應(yīng)如是,但是,他問了幾家豪宅花園人家,皆不姓林。這時,他來到滄浪亭前,見湖水蕩蕩,蘆葦叢叢,遠(yuǎn)處有白鷺與云霞齊飛,近處有巨石壘山,山上有一亭翼然,他便進(jìn)去觀看。小路通幽,當(dāng)他走到亭下,見一長髯白發(fā)的老先生在亭里獨(dú)坐,便拱手問道:“請問老先生,這里可是林家?”

“不是?！崩险叽蛄繉氂褚粫?說:“你是外地來的吧,問林家何事?”

寶玉說:“林如海是我姑父,他前年病死后葬在蘇州,我從京城來給他上墳祭奠?！?

老者想一想說:“在西郊好像有林姓,尋墓地你到道觀去問,西郊河邊道觀甚多?！?

寶玉謝了老者,便往西郊,沿河問訊,只見河中船只,多是游玩行人,船上彈吹歌唱,盡是吳音。游船之上,又有食客,他們好像不在觀景,而是樂在酒食。他曾聽賈璉說過,蘇州城中酒樓的菜肴不如船菜富于特色,那船菜多用水產(chǎn),莼菜羹,鯉魚湯,老白酒,雞頭米飯,尤其是那魚蝦蚌鱉的做法花樣百出,色香味具全,那些小點(diǎn)心樣樣精巧,糯米食物更為豐富。在大觀園里,寶玉嘗過幾樣從蘇州買來的丫頭做的小菜,只覺得甜些,妙玉所做素點(diǎn)也是蘇式的,那就更加甜膩了。寶玉想,那是她們故意多放糖糊弄北人,其實蘇州菜肴未必那么甜膩。寶玉兜里還剩些銀子,他在路邊買了兩個糯米豆沙青團(tuán)子吃著,不知不覺來到虎丘。

虎丘是旅游勝地,小街石橋,竹林古樹,處處是商販麇集之地。頭戴頭巾,身穿藍(lán)花布的村姑,挎著竹籃,用軟糯吳語叫賣“茉莉花梔子花,買伐?”寶玉看了劍池,又上山看了微微傾斜的古塔,然后到廟里燒香拜菩薩,求菩薩保佑他早日找到黛玉墓地。他從大殿出來的時候,忽見一僧一道出側(cè)門匆匆而去,他以為他們是茫茫大士空空道人,便撩起腿追去,穿過竹林,來到后山,才看清和尚道士面目,他們并不是二仙,他很失望。他在蘇州城里城外苦苦尋找,屢屢失敗,心中苦惱,他多么希望二仙出現(xiàn),為他指點(diǎn)迷津,就在這時在竹林轉(zhuǎn)角之處出現(xiàn)一片桃林,使他眼睛一亮,精神為之一振,他想,這么優(yōu)美的地必是方風(fēng)水寶地,黛玉可能葬在這里?

寶玉邁開大步來到桃園,推開籬笆門,有條黃狗向他搖尾,這桃園廣大,約有三五十畝,桃子正在成熟,棵棵樹上掛滿白里透紅的水蜜桃,散發(fā)著香甜味道。桃園深處有一座用綠柳與玫瑰圍起來的庭園,中間座落著幾幢草屋,有三個姑娘手握彈弓從屋后轉(zhuǎn)出來,這三位姑娘是柳老漢的女兒,老大叫碧桃,老二叫青桃,老三叫蜜桃,三位姑娘在十六至十八之間,個個長得水靈,人人有一手打彈子射箭的好功夫,人稱彈神子三姐妹。她們剛才在林子里打鳥驅(qū)鳥,以除鳥兒對桃子果樹的危害。她們都提著一串麻雀野鳥,把彈弓插在腰帶上走過來,老大碧桃問:“公子,無事不要進(jìn)園子,有事嗎?”

寶玉打量這三位姑娘,見她們個個英姿颯爽,人人俊朗威武。他想這在南方很難見到,便說道:“小姐,我是打聽事兒來的。”

老二青桃說:“要打聽事體,請跟我來問我爹去?！?

他跟青桃走近庭園,庭園里遍植花草,有兩位老者在樹蔭下奕棋,一把大刀戧在樹干上。青桃向長髯白眉老者說:“爹爹,這位公子是來問事的?！?

老者姓柳,人稱桃爹,是明末山東移民。他身子硬朗,眼如亮星,打量這位像個流民的青年,說道:“你要問何事?”見寶玉結(jié)結(jié)訥訥說說不出話來,恐是口干,便令女兒:“青桃,給他倒杯茶來!”又對寶玉說:“坐下,喝口茶,慢慢說?！?

寶玉在流浪中,衣裳骯臟,鞋子已破,帽子又叫風(fēng)吹落到運(yùn)河里了,形象狼狽。他十分感謝,從青桃手中接過茶杯,喝了兩口茶水,說道:“謝謝,我是從京城來蘇州尋找姑父林如海墓地的,為他上墳,但不知林家墓地在哪?”

“啊,你為這事呀,”桃爹聲音朗朗,閃著眼睛說:“我這里東邊是茉莉花園,西邊是桅子花莊,北邊是水塘荒地,所葬墳?zāi)箻O多,你花些時日尋訪,也許能尋得見?！?

寶玉:“謝老伯了?！闭f著他就要起身離去。

這時,桃爹笑問道:“敢問閣下何往,如無安身之處,敝處正需人手,可在我這里暫住,幫助園中料理,如何?”

寶玉想,暫住這里倒也不錯,不過,老伯要我?guī)椭侠韴@中之事,不知是否是我能干得了的事務(wù),說道:“我因讀書,又因住在城里,對農(nóng)務(wù)一竅不通,不知老伯耍我?guī)妥龊问?”

與桃爹奕棋的老者叫桑爹,他聽寶玉如此說,以為是托辭,便跟寶玉解釋。他說,桃爹是講義氣的人,他的桃園有條規(guī)定,路人來吃桃隨手可摘,許吃不許帶,鄰居來討桃樹苗他會送上門,幫助栽活,逢園中花開季節(jié),歡迎鄉(xiāng)俚來賞花。他這三條規(guī)定在蘇州北郊已約定成俗,因此,桃爹受到鄰俚的尊敬,但是,近來有個姓秦的惡霸常來騷擾,被桃爹大刀和三個女兒的彈弓打跑了,現(xiàn)在,桃子成熟上市,恐怕那姓秦的又要來尋事,所以,桃爹望你留下做個幫手……

寶玉一聽,心里害怕,他沒有武功,怎能留在這里守園子呢?他幫不了桃爹的忙,他想離開。桃爹是練武之人,他一眼就看出寶玉是個文弱書生,他想留下寶玉不是要他守園子,而是想叫他做幫助摘桃子,販子來了讓他幫著記賬,或者幫女兒去城里賣桃。他說:“桑爹,你看他細(xì)皮嫩肉的,能抵御強(qiáng)盜?我現(xiàn)留他幫助采摘桃子,你看如何?”

桑爹:“好好,收桃子季節(jié)到了,是要雇人?！?

“我每年要雇幾個臨時工,或叫在游船打短工的外侄來幫忙,如今游人多了,外侄們也來下了了。”桃爹轉(zhuǎn)向?qū)氂駟?“你愿不愿留下?”

寶玉想幫助摘桃賣桃可以擔(dān)當(dāng),便站起來作揖道:“謝老伯收留,我盡力做就是了?！苯又?他對自己作了介紹,說他叫賈二,云云。

桃爹聽他說原是大戶人家子弟,又能斷文識字,十分喜歡,便叫來三個女兒相見,作了介紹,令她們帶寶玉去廚下吃飯。飯后,桃爹給寶玉講了他家家史,祖上曾在山東泰山下狩獵,后參加剿匪,因受人誣告通匪為避禍而移居江南,在此繁衍生息。他家以青龍刀為家傳,到他這一代雖能舞刀弄棒,但武藝己經(jīng)一般,倒是他三個女兒練得神彈手,助他守園子。蘇州常有流寇土匪作亂,其中尤以惡霸為甚,在這里有個官員的后人秦惡少,仗勢欺人,每到桃花綻放和桃熟時節(jié),秦惡少必帶一批地痞流氓來強(qiáng)取強(qiáng)拿,破壞我家生計,所以,你見他們來時,及早給我報告,以防不測。

寶玉問:“秦惡少有多少人?”

“十幾個吧?！?

桃爹又給寶玉說起他的三個女兒,她說三個女兒已大,準(zhǔn)備婚配嫁人。因看守桃園,他要贅佳婿,可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沒有幾個青年愿意倒插門,他言外之意是試寶玉之心,見寶玉不響,便又接著說,他準(zhǔn)備上“繡球臺”。在虎丘山劍池旁邊有一平臺,常有人家在那里拋繡球招婿,人稱“繡球臺”,他說他也準(zhǔn)備到那里給三個女兒拋繡球招婿。

寶玉沒有聽出他話中要招他為婿之意,傻乎乎地說:“這是個好辦法。不過,要有言在先,拋中者來桃園倒插門。”

桃爹嗨嗨一笑,說:“是呀,是呀?！?

從此,寶玉拿著一根木棒,跟桃爹巡視桃園,有販子來買桃子,他就幫三姐妹上樹摘桃子。有空,他就去周圍尋找黛玉墓,他想在北郊如找不到黛玉之墓,便離開桃園去其他地方繼續(xù)尋找。

這一天,寶玉與三姐妹采摘了幾筐桃子,一起去城中賣,桃爹的外侄楊阿土撐船經(jīng)過這里,他們便搭船。楊阿土的游船不大,后艙是廚房,中艙有高篷,篷上篷下皆可坐客,篷的兩側(cè)窗大敞亮,板壁牙黃凈潔,受到游客的歡迎。每年桃子上市時節(jié),楊阿土都要繞道這里,為桃園攬客,消售些桃子,然后捎幾筐桃子到城里去賣。今天游客不多,他希望多采些桃子,見到寶玉時,桃爹把他們互相作了介紹,他聽后,開玩笑地說:“這賈二生得一表人材,又無家無室,姨夫可把他招贅了?”

桃爹一抹胡子,笑道:“這事我暗示過,賈二好像不肯?！?

“那由我來說?！?

“不必了,我想過些天待桃子賣得差不多了,到劍池臺拋繡球招親?！?

他們登船,到了虎丘南面,楊阿土停船攬客,渾家燒火做飯,她在三姐妹幫忙下做了一桌船菜,魚、蝦、鱉、蚌具全,雞頭米飯,老白酒,莼菜湯,寶玉吃了,感到比大觀園里的菜肴鮮美,蘇州船菜,名不虛傳。

在酒足飯飽之后,船已到了北塔寺旁,三姐妹抬桃子去賣。楊阿土把寶玉留在船上,想作伐說媒。他說:“賈二,我看你忠厚老實,阿妹說你有些呆氣,我看你不呆,只是太斯文了。”

寶玉笑問:“阿土兄,此話怎講?”

阿土笑道:“你看我這三位表妹如何?”

“個個俊秀能干?！?

“由我做媒,三個妹妹任你選一個如何?”

“不可,不可?！?

阿土變色:“為何不可,你是不是瞧不起我這個外來戶?”

此地風(fēng)俗,對外地的移民另眼相看,有貶低之嫌,阿土心中憤懣,故出此言。寶玉哪會有這種想法,他見阿土生氣,不得不把藏在心中的話對他說了,他說他在京城已有家眷,現(xiàn)在是為尋找表妹林黛玉墳?zāi)箒淼摹Ｋc表妹林黛玉從小一起長大,情深似海,黛玉死的時候,他未能奠祭,她就葬回蘇州了,這回他心不旁鶩,一定要尋到表妹的墳?zāi)沟旒酪环?以了卻心愿,他不可能在蘇州娶親的,請阿土兄務(wù)必諒解。他說:“阿土兄,我這番話不會輕易對人說,我把你當(dāng)成兄長才說出來的?！?

阿土性直豪爽,說:“既然如此,我剛才所提之事此話此了,只當(dāng)我沒說?！苯又?他問:“賈二,你表妹的墳?zāi)箤さ經(jīng)]有呢?”

寶玉:“林家為官,所葬之地恐保密,一時難以找到?！?

阿土喝了一口茶,皺了一會眉頭,說:"我船上來往客人多,我給你留心打聽,一有消息就告訴你?！?

“謝謝阿土兄了?！?

柳家桃子個大鮮美,要價不高,今天又適逢北塔寺進(jìn)香人多,幾筐桃子很快就銷售了。下午,他們高高興興回家,可是,一到桃園,他們就感到有不祥之兆。在桃園門口,秦惡少帶著幾個仆役家奴,又摘桃子又砍樹,并大聲叫罵:“姓柳的老漢聽著,要我跟你和好必須將桃園出讓給我,你若不賣桃園,將你三個女兒嫁給我為妾,二者必居其一。否則,鬧得你不得安寧,沒有清閑日子過,聽到?jīng)]有?”

秦惡少常耒桃園,企圖勾搭柳家姐妹,屢屢碰鼻,十分之氣惱。今有軍師給他出主意,說桃爹愛桃如命,甚過愛他三個寶貝女兒,你要挾購買他的桃園,他就有可能將女兒嫁你,以息事端。秦惡少一聽有理,打聽柳家三個女兒進(jìn)城,便帶幾個家奴來鬧,逼桃爹答應(yīng)?？墒?他不知道桃爹的脾氣,吃軟不吃硬,他手持大刀守在大柳樹下,回應(yīng)道:“秦家少爺,你想娶我家女兒,過些天她們在劍池臺上拋繡球擇婿,你要被拋中就是我的女婿,拋不中那你也不要癡心妄想,你看如何?”

秦惡少想,柳家三姐妹對我印象不佳,她們怎會把繡球拋給我呢,還是強(qiáng)逼威脅的辦法好,他喊道:“你不將女兒配我為妾,我每天帶人來摘桃砍樹,看你怎么辦?”

桃爹氣憤,但勢單力簿,便與他周旋說:“你們摘桃子可以,但不可以砍樹!”

秦惡少見他不從,便令人砍樹。就在這時,碧桃趕到,她拉弓射彈,把那砍樹人打倒在地,同時,青桃射中另一個砍樹人的膝蓋,那人丟了鋼刀,跪在那里叫疼。蜜桃喊道:“姓秦的,你退不退去,不退姑奶奶打瞎你的狗眼!”

秦惡少知道三姐妹是神彈手,百發(fā)百中,要打你的右眼不會打你的左眼,他連忙捂著眼睛求道:“不要打彈,不安打彈,我只是好意,欲結(jié)你我兩家秦晉之好,稱霸北郊,亨盡榮華富貴……”

碧桃厲聲喝道:“誰要聽你胡言亂語,哪個愿做你的小妾,快滾,否則,必把你打爛!”

秦惡少無法,狼狽逃竄,回到家中。

那個狗頭軍師問明情況,又獻(xiàn)一計,他說無毒不丈夫,既然事已至此,他授計說把那受傷的家奴弄死,然后如此如此。秦惡少一聽正合他意,便將那受了傷的家奴弄死,然后到吳縣告了一狀。狀子云:秦少爺去柳家買桃,被柳家小姐飛彈打死家奴一人,傷一人,請求吳縣郁知縣捕鎖柳家人審訊。他在呈送狀子時,同時送上黃金白銀進(jìn)行賄賂。那吳縣郁知縣是個政客,他做事向來兩頭討好,既收告家銀子也讓被告人得以申訴,讓民眾看上去他辦案公允,依法審理,在這過程中,其實就是一個“拖”字。

桃爹得到傳訊,跟聽差來到縣衙中申訴實情,并帶來幾位鄉(xiāng)親為證,這樣,郁知縣道:“我不拘你,你回去跟女兒商量,要一個女兒嫁他也就了事了,否則,你將桃園割讓幾畝給他。你回去三天之內(nèi)回話,我即宣判?！?

其實,郁知縣曉得桃爹是桃癡,為了護(hù)桃可能殺人,但無證據(jù),不能瞎判。他讓桃爹回家,便派兩個幕僚暗訪。而桃爹回到家中,立即叫來外侄楊阿土等人商量,盡快嫁女,以使秦惡少死心,阿土拿不定主意,寶玉說:“要快嫁三個姐妹,最好是拋繡球卜婿?！?

桃爹說:“我心中也是這個主意,不過繡球拋中者也要準(zhǔn)備幾日,這如何是好?”

寶玉:“當(dāng)場說明,愿意閃婚者中繡球有效,不愿閃婚者無效。”

阿土贊成:“把三個妹妹嫁了,看那姓秦的還有何法可想?”他想了一想說:“桃園要有人看守,我叫幾個朋友來相助?！?

桃爺說:“此法很好,明天就到劍池臺去拋繡球選婿?！碑?dāng)晚,他把此事跟三個女兒說了,三個女兒也同意,拋球選婿的事就這樣定了。

不過,三個女兒在爹爹走后商量了半夜,碧桃主張三姐妹選婿兩人選武生,一人選文生,這個文生就是賈二。這樣,爹爹的三個女婿有文有武,以后看誰還敢欺侮咱。青桃贊成,她提出由大姐選文生,因為重大事體總是文的拿主意,武的上前打陣,蜜桃聽她這么說,也勉強(qiáng)同意,這事就這么定了,到時她和二姐選人群中的武生拋繡球就是了?？墒?過了一會蜜桃就后悔了,她想她也要選寶玉作婿,這就產(chǎn)生了姐妹二個爭奪一個寶玉的問題。在睡覺前,蜜桃拉青挑到廚房,把心思對她說了。青桃想了好一會,說:“我去跟大姐商量,叫她把賈二讓給你?！鼻嗵胰ヅc碧桃商量,碧桃心中不肯,但作為大姐沒有不讓小妹的理由,怎么辦?她想在拋繡球時見機(jī)行事,便點(diǎn)頭答應(yīng)蜜桃的要求。

經(jīng)過簡單的準(zhǔn)備,第二天一家人來到劍池臺,在上面搭個彩樓,掛了紅綢花朵。并請寶玉寫了橫幅:繡球卜婿彩樓。在旁邊的柱子上貼著告白,說明柳家三位小姐,個個人才俊秀,武藝高強(qiáng),今在此拋繡球選婿,凡選中者必須到柳家當(dāng)晚成婚,不愿者或不能者拋中無效,先此告之,不謂言之不豫也!

告白一經(jīng)貼出,爭看者眾,時近晌午,阿土令樂工奏樂,管簫齊鳴,鑼鼓齊響,聲傳山上山下,人愈集愈多。忽有人問:“請問我若被繡球擊中,帶柳小姐回家行不行?”

阿土:“不行!”

又有人問:“為何要人到柳家倒站門?”

寶玉回答:“這你就不必知道了。”

隨著歡快的喇叭聲,碧桃、青桃、蜜桃三位小姐登場,她三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個個如仙女一般。桃爹說:“列位,凡按我規(guī)定者往前站,現(xiàn)在拋繡球開始了!”

寶玉在前面照看人群,阿土在后面照看觀者,以防紊亂。寶玉那里知道柳家三個小姐已商量好,達(dá)成協(xié)議,由小妹蜜桃挑選文生,碧桃和青桃選武生,而碧桃早相中寶玉,她現(xiàn)在遲遲沒有拋下繡球,是在等青桃蜜桃拋選之后。大約一個時辰,青桃蜜桃皆拋中兩個武生,一個持槍,一個提刀,桃爹問他們是否愿意到他家成親,兩人答應(yīng)“愿意。”桃爹高興,令人給他們戴上紅綢彩球帶,站到臺上來。

桃爹令兩個青年:“報上姓名來?”

持槍青年鞠躬道:“小生姓馮,名大江?！?

提刀青年鞠躬道:“小生姓陳,名述之?！?

桃爹令他們站在一旁,待碧桃選婿后一起回家辦喜事?？墒翘覡斈抢镏?蜜桃心里不爽,當(dāng)時她要選的是賈二,可是,她拋繡球功夫不如她打彈子,一拋繡球落在武生陳述之的頭上,她是后悔不迭,但也無法挽回了,現(xiàn)在只有站在陳述之旁邊低頭不語了。這時,碧桃手棒繡球幾回要向?qū)氂駫伻?怎奈文生眾多,寶玉擠來擠去的在文生中維持秩序,她生怕拋到別人身上,所以一直在猶豫。這位神彈手,射彈百發(fā)百中,為啥拋個繡球反而擔(dān)心起來呢?可見她對寶玉的愛慕,生怕像蜜桃一樣出差錯……就在這時,桃爹見一位相貌堂堂的公子,手握檀香扇瀟灑地走到臺前,在問寶玉的話,他指著道:“閨女,那個拿檀香扇的不錯,拋呀!”

碧桃心里有數(shù),便對準(zhǔn)寶玉胸前一拋,那大紅彩球不偏不倚正中寶玉懷里。眾人歡呼,阿土和家人把寶玉拉上臺來。寶玉說:“這,這,這繡球怎拋到我身上了?”

阿土說:“這是你的桃花運(yùn)來了,也正中我意?！贝_實,阿土對寶玉印象不錯,希望他做他的妹婿。

桃爹見狀,說:“賈二,有話回家說,現(xiàn)在,大家拜謝眾人?！?

于是,阿土帶他們?nèi)齻€選中之人,向臺下抱拳作揖道謝,然后令人牽過馬來,桃爹在前,帶著選中的新女婿和女兒向桃園進(jìn)發(fā),那街道兩旁行人夾道,爭看柳家新選的三個女婿。

這事早有人向秦惡少通風(fēng)報信,說柳家三女己選中女婿,準(zhǔn)備今晚結(jié)婚,你想霸占柳家桃園和娶柳家三個姑娘為妾,恐怕是水中撈月,一場空啦。秦惡少一聽火冒三丈,這還得了,便集合家丁奴才,要去圍攻桃園,把三個上門女婿趕跑,把柳家三個姑娘捉來。師爺一聽直搖手,連喊不可,他說:“桃爹的大刀和他三個女兒的神彈子,都很了得?，F(xiàn)在又添三個新婿,一文二武,如果打起來,最多打個平手。"

秦惡少瞪眼,那怎么辦,總不能到嘴里的肥肉叫別人吞了,師爺叫他側(cè)過耳來,告訴他應(yīng)如此如此。

秦惡少一聽有理,原來師爺?shù)闹饕馐且ㄐ┿y子,趕緊催吳縣郁知縣抓人,現(xiàn)在情況有變,應(yīng)先抓人后查詢證人。他便取出一千兩銀子三百兩黃金請師爺送去,將柳家招婿情況呈報給郁知縣。

郁知縣見錢眼開,他說:“辦案仍我份內(nèi)之事,秦少爺太客氣了。”

師爺說:“這點(diǎn)銀子不成敬意,事成之后必當(dāng)重謝?！?

郁知縣:“尋訪結(jié)果,秦家奴才之死有兩種說法,有人說是那奴才到桃園尋釁,肩上中彈,怎么會死,必是秦家后來加害于他,然后栽在柳家身上,又有人說,那鐵彈射中胸口,使那奴才斃命。這要我親自驗傷之后,才能定案?！彼妿煚斒?又把話鋒一轉(zhuǎn)說:“你先回去,容我再思,今天是否去桃園鬧新房,抓人?”

師爺說道:“老大人如去抓人,我秦家必派人助威。”

郁知縣:“送客?！?

師爺拜辭回去,心中沒底,回到秦家把郁知縣的猶豫態(tài)度說了,秦惡少一笑,他想郁知縣必是嫌賄賂銀子少了,他又拿出一千兩黃金,請師爺送去。

秦惡少與郁知縣做成交易,先來鬧新房抓人,然后驗傷。而此時,柳家桃爹正滿心歡喜,帶著三個新婿到家,立刻讓他們在桃園察看一圈,說今年桃子豐收,明年再買幾畝地擴(kuò)大桃樹種植,馮大江、陳述之皆稱好,唯寶玉不吱聲,他心里苦,今晚碧桃要與他成婚,這如何是好?他是來蘇州尋黛玉的,他不能與別的姑娘結(jié)婚,但柳家待他如此之好,他又覺得盛情難卻,這令他心里十五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想來想去,他想起胡媚兒、白玉、丹丹、小菊她們都耍盡了手段,要與他相戀成婚,都被他拒絕了,可是,他是怎么闖過一關(guān)又一關(guān),沒有與她們成婚的……他想來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

傍晚,寶玉站在桃園角上望著夕陽西下,心中焦急,這時忽聽庭園前鑼鼓齊鳴,喇叭聲聲,他簡直有些害怕了。就在這時,阿土走出來,叫道:"賈二,快去打扮,要拜堂了,別在這里發(fā)呆了!”

寶玉掩飾說:“阿土兄,我在這里巡邏,怕那秦家來搗亂?！?

“這你放心,我派了小廝在大門口守著,你回去吧?！?

寶玉回到大廳里。馮、陳二人已打扮一新,他倆說:“來,賈兄,我們帶你穿新衣,化裝打扮。”

庭園內(nèi)外,喜氣洋洋,殺豬宰羊,搬抬酒壇,人來人往,忙得不亦樂呼。桃爹人緣好,左鄰右舍都來慶賀,棋友桑爹給三個姑娘塞紅包,對桃爹拱手:“大喜,大喜,恭喜恭喜?！?

桃爹笑呵呵:“同喜同喜,請里面坐。"

客人愈來愈多,就在這時,一個小廝來報:“不好了,不好了?！?

桃爹說:“什么事,不安慌張,慢慢說!”

小廝說:“是縣太爺帶著捕快來了!”

桃爹問:“有沒有秦家人在里面?”

“有,秦家少爺帶一伙人,抬著死人也來了!”

桃爹與阿士商量,一邊令媒婆賓相等人趕緊給新人舉行婚禮,一邊派一些人由他帶領(lǐng)到桃園大門口迎接郁知縣,同時把秦家人擋在門外,不讓棺材進(jìn)來。一會,桃爹把郁知縣迎進(jìn)門落座廳堂,奉上香茶。

郁知縣問:“前者我不抓捕你,你怎么辦起喜事來了?”

桃爹獻(xiàn)一盤銀子,說:“大老爺在上,小的獻(xiàn)上銀子,大老爺收了,小的才敢回話?！庇糁h見銀子不少,便令幕僚收了銀子。桃爹想,他收了銀子就好說話了,他說:“小女繡球選婿,雙方滿意,就舉行大禮,不曾想大老爺?shù)情T賀喜,實在是小的福氣?！?

郁知縣見他很會說話,心想賀喜是假,受賄是真,便厚著臉皮說:“縣太爺乃一縣父母官,草民家辦喜事,父母官當(dāng)然要賀一賀的?！彼?他本是答應(yīng)秦家把桃爹和女兒拘了,關(guān)進(jìn)大牢再行審問,現(xiàn)在看來,這桃爹還算曉事,見面就拿銀子,我再放一碼,他以后必將會再拿銀子來,想到這里,他翹起二郎腿,陰陽一笑說:“既然這樣,今日我不抓捕你,喜事辦完之后,自己來投案。”

桃爹與眾人一聽,立即跪下:“謝大老爺?！?

郁知縣出門,坐進(jìn)轎里,只聽“起轎”一聲喊,揚(yáng)長而去。那秦惡少一見,慌忙攔轎告狀:“大老爺,怎么不將柳家老小鎖來?”

郁知縣說:“你令人把那奴才的尸首送到縣衙檢驗,其他話明天再說!”說完,打道回府去了。

秦惡少一聽火冒三丈,心想必是那柳家賄賂銀子,他這個混蛋知縣才有一副如此嘴臉。秦惡少仗著州府里有后臺,他也不怕郁知縣,并不令人送那奴才的尸首去縣衙,反而集合家奴與莊丁,把桃園團(tuán)團(tuán)圍住,責(zé)令柳家把女兒交出來。

桃爹送走了郁知縣,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以為可以歡歡喜喜辦婚事了,不料那秦惡少又打上門來,怎么辦?他坐立不安,拿不定主意。

阿土說:“我看這么辦行不行?姨夫你在家里坐鎮(zhèn),讓三對新人趕快拜堂,我?guī)б粠腿巳サ钟丶疫M(jìn)攻?！?

“只是你勢單力薄,恐怕抵御不住秦家的進(jìn)攻?！?

“我抵御他們一陣子,這里拜過堂的新人也可上場來參戰(zhàn)了。”

桃爹想了一想,說:“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孩兒婚姻大事要緊?！?

于是,桃爹令人點(diǎn)燃香燭,準(zhǔn)備三對新人拜堂,阿土帶上人去守住桃園大門,盡量拖延時間,不讓秦家人攻進(jìn)來。

三對新人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媒人喜媽送新人入洞房。寶玉進(jìn)了洞房之后,揭了碧桃頭上的紅蓋頭,他想把真相對碧桃講,但又不敢講,正在他猶豫之際,碧桃說:“郎君,你有話就講吧?我還要去打秦家來犯之?dāng)衬?。?

寶玉吞吞吐吐:“我,我,我……”

碧桃聽見外面打殺之聲,說:“這樣吧,你暫躲入床下,我去也!”說著,她披掛上陣,拿著彈弓出去了。

寶玉想躲在床下太不像樣,便掖在帳后,拿起木棍準(zhǔn)備自衛(wèi)。過了一會,他心情平靜下來,心想在此結(jié)婚總是對不起黛玉,是不忠不義之舉,不如溜之呼也!他剛走一步又退出來,轉(zhuǎn)念一想,逃走是懦夫,人家在外拼殺,我卻溜之,不是大丈夫所為,柳家對我如此之好,臨走也得說清楚,于是他決定留下,見機(jī)行事。一會,外面喊聲大起,火把照亮,柳家人退守院中,能武之人爬上屋頂,青桃蜜桃舉著彈弓守住院門,秦家人攻了幾遍,都被殺回。碧桃想起寶玉是個文弱書生,她回到房里,見洞房里無人,喊道:“賈公子,你在哪里?”

寶玉答道:“我在這里。”他從帳后轉(zhuǎn)出。

碧桃道:“我擔(dān)心秦家人放火,后院有地窖,你藏到地窖里去吧?”

寶玉把棍提一提,說:“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子,怎敢偷生,我要與你們一起抗敵?！?

正在這時,秦家人攻了進(jìn)來,秦惡少喝令:“碧桃出來吧!”

碧桃欲打,鐵彈已無,她舉刀攔門,喝道:“你敢再進(jìn)一步,我與你拼個魚死網(wǎng)破!”

秦惡少仗著人多,把他倆逼到墻角,寶玉急中生智,他想到“通靈寶玉”是最好的武器,曾幾次在洞房里顯威救了他。他急忙摸弄通靈寶玉,可它并無變化。這時,他想起和尚說過只有女子來親,通靈寶玉才會顯神威,于是,他一把抱住碧桃,要她親他和脖子上的通靈寶玉,碧桃以為他要與她作最后告別,去與秦惡少拼死,便親他脖子,嘴唇碰到通靈寶玉。那通靈寶玉一經(jīng)女性相吻,立即激活,開始電閃雷鳴,變大長高,秦惡少一見,大驚失色,不知這是什么秘密武器,趕緊后退,逃命要緊。

他們逃到院外,通靈寶玉跟著到院外。它閃著光,響著雷,變得如一座小山,搖搖晃晃,東倒西歪,像個巨大的不倒翁追著秦家一伙人,它時時要倒壓下來,要把他們壓扁壓死壓成粉齏。秦惡少等人退到河邊,通靈寶玉追到河邊,秦惡少等人嚇得無處躲藏,紛紛丟槍棄刀,往河里逃,柳家人趁勢趕來,一陣掩殺,秦惡少見狀令家奴背水一戰(zhàn),反撲過來。雙方殺得難解難分。

正在他們在如小山一般的通靈寶玉下打得正酣之時,突然,一陣狂風(fēng)刮起,立時天昏地暗。人們飄飄忽忽,不能自主,寶玉也頭暈?zāi)X脹,昏昏沉沉飄在空中,不知所向。桃爹也暈了好一陣子,待睜開眼時,已風(fēng)去平靜,那神奇的巨大玉石不見了,周圍的人也不見了,桃園內(nèi)只剩他一人。于是,出外尋找,當(dāng)他走到石橋上,桑爹來相告說:“奇了,奇了!”

桃爹問:“什么奇了?”

桑爹說:“秦家少爺?shù)跛涝谒议T口,他們家奴仆人死的死,逃的逃,一個不剩,你說奇不奇?”

桃爹心里歡喜,他問:“你可見我家三個女兒?”

“沒有?！鄙５掖叶?“秦惡少吊死真是大塊人心,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村里鄉(xiāng)親去!”

這里暫不說桃爹繼續(xù)尋找他的女兒和女婿,單說寶玉在空中忽忽悠悠飄了一陣,突然墜落下來,重重地摔在一家稻草垛上,那稻草垛足有三丈高,像座小山,寶玉跌落在上面,彈了一彈,倒是沒有受傷。他拍打腦袋,覺得清醒,查看身上,胳膊腿腳一樣不少,只是渾身沾滿塵埃,再摸脖子,那通靈寶玉已在胸前,他望天自笑,這肯定是和尚道士二仙來幫我脫身。他察看四周,草垛座落在河坂之上,周圍荒草萋萋,一片荒涼,他抱怨道:“二仙幫我,怎么把我扔在這荒郊,又要去吃苦!”

這時,河岸上傳來歌聲:

“走走走,游游游,

我沿著運(yùn)河往南游。

我沒有愁,我沒有憂,

那年青埂峰下拾塊玉,

玩了一陣子往下界丟,

未曾想當(dāng)年這一丟,可惹了禍,

惹了禍呀……”

寶玉見二仙瘋瘋癲癲揮灑張狂地走來,急忙喊道:“二位師傅,快來救我!”

二仙站住,和尚笑道:“寶玉,你怎么在這里?”

說著,他將拂塵一甩,一陣風(fēng)把寶玉從草垛上吹下來。

寶玉道:“師傅,你們幫忙要幫到底,下回再刮風(fēng)把我吹到富貴人家好嗎?不要總叫我尷尬?！?

道士道:“這孩子抱怨了,不過,這回刮風(fēng)可不是我們施法,而是你脖子上的通靈寶玉發(fā)威。”

“我曉得通靈寶玉會變大,閃光打雷,可不曾會刮風(fēng),屢次刮風(fēng)都是二仙施法呀?！?

“上回在揚(yáng)州救你,擔(dān)心你孤身一人去江南尋林黛玉多有風(fēng)險,道兄就給通靈寶玉按上起風(fēng)的功能了?！?

寶玉說:“二仙想得周到,弟子在此謝了,可是,啟動通靈神威,非女子撫摸或唇吻不可,這……”

和尚呵呵大笑,說道:“你不遇危險,要它發(fā)威何用?你與女人在一起,最大的危險就是女人貼上身來,吻你脖頸,與你通心通肺通靈魂?！?

寶玉好像明白了,說道:“這么說,我這塊寶玉是神賜之物,專為我與女人心靈相通之橋梁?！?

二仙:“對了?！?

寶玉想要問問他們黛玉墓在哪里,何時能找到,如尋不到黛玉墳?zāi)?我該怎么辦?他跪拜道:“二仙請務(wù)必看在弟子一片虔誠之心上面,告訴弟子林黛玉墳?zāi)乖谀?”

和尚:“不知?！?

道士:“讓我算算。”他掐指算過,笑道:“有了,林黛玉墳?zāi)乖谔K州城外,具體地址算不出來。不過,我想你在找到她的墳?zāi)怪?她化身與你相見也未可知。”

在寶玉再要提問時,二仙蹽步前行,嘻嘻哈哈,飄然而去,只聽得道士唱道:

“云游化緣人自在,

人自在,

不怕人嫌呀不要人愛,

行走塵世間,

如在云天外。

…………”

一會,隨著歌聲,他倆消失在綠樹叢中,寶玉趕緊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