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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La Bella——《醫(yī)生杜明》番外篇(1)
我們圍在解剖臺前,看著年輕漂亮的老師輕輕拭去那具年輕女尸上的混夾著福爾馬林液的淡白色液體。經過了十幾分鐘的液化沒有相信它們其實是來自我的體內,看著大家彼此不動聲色,我的身體也隨著心跳加速再次發(fā)生變化。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讓我想象中的世界在我的眼里更完美一些,僅此而已。
其實從我第一次到醫(yī)院就知道他是誰。但我還是裝作很友好的主動向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宋洋,是普外新來的大夫。
他回我同樣友好的微笑,但只告訴我他的名字——杜明。
他果然想不起我們曾經是校友,畢竟我是如此普通。而他不是,我曾經耗盡在學校里最后一年的時光來跟蹤他,而他卻想不起我是誰。他本來就是偽裝的很好的男人,我把我們學校里所有人分成兩類,一類是會發(fā)光的,而另一類沒有。我知道自己是一個沒有光明和未來的人。這從我第一次舔尸體時就已經明白,那種刺激的味道和獨特的口感讓我一下子嘔吐了出來。我趴在解剖臺上大口的喘息,如果這時候有人走進解剖實驗室看著我跪在尸體上的樣子一定會嚇得大叫,可是嘔吐過我的身體鋼硬如鐵。那種刺激只有后來看到我面前這個相貌普通長相老實的男孩在我曾經呆過的無數(shù)次的臺子上肢解了學校里最讓人討厭的老師。以后的那段日子我再也找不到那樣的感覺,哪怕我無數(shù)次睡在那張曾經沾滿鮮血的實驗臺上。那個男孩也成了唯一指引我的方向的光柱,在他畢業(yè)后的那年我看著班級里死氣沉沉的同學,總是不禁發(fā)出冷笑。這跟墳墓又有什么分別?而他們跟解剖實驗室里的尸體唯一的不同也僅僅是身上的那一點點熱度。我把自己泡在冰水里看著溫度計的水銀柱降到最底部,混身的抽搐的感覺讓我神魂顛倒。毋庸置疑,我是你們口中的變態(tài)。但你們這些正常人永遠想象不出我們在做這些時的感受。我們當然是指我和他,我知道我們是同類。以前我只能追尋他的腳步,而現(xiàn)在我終于和他站在了一起。
我曾經試探著問他真的喜歡醫(yī)學嗎?他不置可否。我希望找到一絲被他認出的痕跡,我再次問他在醫(yī)學院里做過最過癮的事是什么?他假裝努力然后又裝作天真地說:拿著一條三五煙找病理老師修改考卷?我喜歡他的偽裝,天衣無縫。別人拼命包裝自己只是為了讓自己顯示和有些與眾不同,而他正好相反每天都用最普通來包裝自己,我想告訴他我能看到真正的他就如我一直明白真正的自己一樣。
我說:我覺得能在醫(yī)學院里完美的殺個人才是最美好的。
他笑著說:多麻煩,要是我就對著解剖室二樓的那具女尸手淫,然后看著所有人去摸它。
說這些時我和他一起坐在醫(yī)院天臺上,我們剛一起做完一個手術。手指著還有著滑石粉的痕跡,這樣抽煙時滑石粉混著橡膠手套的味道蹭在我的唇間,讓我感覺無比饑渴。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站在手術臺上我輕輕劃動手術刀,鮮血隨著刀的切口迅速滲出,止血鉗止血、手術刀繼續(xù)深割進入肌層,拉勾扯開肌纖維露出腹膜,我扔下手術刀用鑷子尋找病灶。手術有條不紊地進行,而我只是機械化地進行著一切。這所謂完美、順利的手術就如一帆風順的人生一樣,無聊至極。每次手術中我都不斷的流汗但并非因為是緊張,而是過于辛苦拼命地抑制自己想要手中的手術刀切斷患者的血管的欲望,我多么希望看著鮮血從患者身體中噴出,伴隨著護士們的尖叫發(fā)出類似下雨的聲音,這才是真正讓我有成就感的事情。只可惜這樣的情景在我做醫(yī)生的時候只經歷過一次,那我才到醫(yī)院不到一周時間,作為二助和主任一起上臺做一個結腸癌的手術。本來主任已經人到六十還有糖尿病根本不適合上臺,但因為患者有所謂關系才不得不上,結果絕對不異于自掘墳墓,手術剛過一個半小時我便發(fā)現(xiàn)主任的手開始發(fā)抖,我一邊遞給他器械一邊在心中默默許愿,果然在兩個小時手術中間剝離血管的環(huán)節(jié)中主任錯誤的將患者的一根血管切掉。血如同夢魘般從腹腔深處四處蔓延上來,看著血不斷從自己的指縫中涌出,主任一副要虛脫的樣子,我強忍歡笑裝作小心翼翼問主任怎么辦卻不把手中的止血鉗遞給他,主任緊張地只顧喊著止血鉗、紗布。我一邊慢慢悠悠地享受鮮血刷洗的快感一邊仔細觀察作為麻醉師的他。作為麻醉師對于這種突發(fā)狀況當然不能不聞不問,雖然他及時觀測病人血壓、心跳后馬上有條不紊地告訴護士輸血輸液,但我還是能清楚感覺到他的輕松與愉快,他敲打著手中的記錄本不時看看窗外,我甚至似乎聽到他還輕輕吹著口哨。終于止住血,縫合血管時他也踩在腳踏板上和我站在一起向手術臺上張望。
他說:好多血呀。
我說:是呀,好多血。
他又說:竟然沒死。
我也說:是呀,怎么沒死。
杜明轉過頭看著我,我們倆相距不過二十厘米。
因為我們是大夫呀。
后來我問他為什么可以那么輕松的把這一切都當成游戲,他很認真的否認。但我認定那句“我們是大夫呀”是他說過的最好的笑話。我還曾經問過他如果不做醫(yī)生會選擇什么職業(yè)。他笑著告訴我可以嘗試當個作家。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開始寫小說,我相信也不會差到哪去吧,說謊和做秀一樣是天分,羨慕不得。
我的人生在大部分人看來一直順利,家庭幸福,父母疼愛,學習不錯,升學順利,現(xiàn)在又成了讓人仰慕的外科醫(yī)生。而我自己卻被這種所謂順利背后的潛臺詞——“平庸”折磨得太久,每天晚上只要想到自己過著和成千萬上億人都一樣的生活、看同樣的書、爭著上同樣的學校、說同樣的話、喜歡同樣平庸的明星,甚至面對同樣的心理困惑,這些都我便痛苦的無法入眠。我不知道那些為了就每天忙碌學習,只為了升學將來就業(yè)、結婚、生子一直到死的人為什么還會快樂。每次被老師夸獎、拿到獎勵,我都要裝作很開心地的樣子在所有人面前露出笑容,而在內心中我如同脫光衣服站在人前一般無地自容。我從小學三年級但開始嘗試用圓規(guī)的針腳扎自己,不止一次把手伸進電源插座里去,最嚴重的一次我曾被擊飛幾米之外,但我卻依然不覺害怕。到了青春期我更是用盡辦法折磨自己,無非是想找到更多真實的感受,相對于簡單的針刺、刀扎、或者電擊這樣的痛感,我更喜歡窒息那種瀕死的感覺。如果嘗試過在水下或者用塑料袋套在頭上超過一分半鐘,你就會知道那種慢慢因為缺氧而心跳加速、呼吸加深甚至胃腸抑制還會出現(xiàn)反胃的感覺,所以每次從死亡邊緣回來我都會嘔吐,甚至大小便失禁。但無論怎么樣我都永遠無法達到真正的高潮,因為我沒永遠沖破不了自己的束縛,對人對己。甚至都知道自己與我想達到頂點之間的距離,卻永遠有一步之遙。正如我與他之間的距離:時遠時近,最遠時我們彼此不認識,但我卻知道這世上必有這樣的人存在,而且也真的被我發(fā)現(xiàn)。遇到他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竭盡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樣蒼白無力,他那如同藝術一般完美的手法讓我一次次從夢中驚醒,只有不停的自瀆才能平復自己的心跳。我才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一路追尋他從醫(yī)學院到醫(yī)院,我和最近的距離不過是一張手術臺。我站在臺上,他站在臺下。可我始終不能相信這個男人為什么會做著與我同樣無聊的事情,還能露出微笑的表情。他坐在麻醉機前,一手扶腮另一只手輕輕點著患者的耳緣動脈,眼睛卻望向窗外。那里不過是個山坡看不到任何東西。我用同樣的放空的眼神望著窗外,結果被王瑤看到,她拿起兩塊棉團一團輕輕扔到我臉上,而另一塊則用力砸在了杜明的臉上。
你們兩個在干嗎,現(xiàn)在可是在做手術!
杜明轉過頭看著我和王瑤露出白癡一樣的笑容,可偏偏這樣的笑容卻讓王瑤無比開心。嘴里叫著杜白癡,無菌帽下的眼睛卻笑彎了。杜明撓了撓頭繼續(xù)裝著白癡樣。
你不覺得外面的陽光很好嗎?
我強忍惡心臉上露出同樣白癡的笑容。
是呀,最適合殺人了。
有些人把殺人當游戲,但大多人更樂意把游戲當殺人。那個最適合殺人的下午,我和杜明被王瑤拉到后山坡草地上還有外科的其它幾個年輕人圍坐一圈玩起了所謂的殺人游戲。不知道是誰把這個無聊游戲的叫做殺人的,感覺叫謀殺剩余腦細胞更合適。就算同是一樣年紀的年輕人對于有趣這個定義也相差太遠。除了我和杜明以外其它人都顯得興致勃勃,而且看得出另外幾個男人興趣更在于游戲之外,王瑤是游戲里唯一的女性,也同樣是眾人的目光所在,不能否認她很漂亮,人又活潑。能看出在場的每個男人對王瑤的可愛都十分受用,除了我。我并非不喜歡異性,自慰的開始也是青春期對異性的萌動,高中和大學也都相續(xù)交過幾個女朋友,和她們在一起固然快樂,可始終不是我想要的。畢竟她們不是可以分享我的快樂的人,她們要的快樂大多和現(xiàn)在這樣在陽光下坐在草地上玩殺人游戲差不多。如果不是因為杜明參加我絕不會讓自己這樣暴露在陽光下的,雖然剛到夏天我已經覺得照在背上的陽光如刀般刺人,軟軟的草地也讓我如坐針氈。能讓我堅持下來的只有坐在我對面的杜明而已,他也必然和我一樣雖然無聊但還裝作第一次玩這個游戲的新奇,他被王遙拉在身邊,誰都看得出王瑤喜歡他,可能并非情侶那種的但也超出普通同事,也因此杜明很快就遭到了其它幾個年輕人的圍攻。經常第一個被殺,就連做法官的王瑤都看不過眼,可是杜明偏偏總是一副心笨嘴笨的樣子,做殺手時絲毫不懂掩飾,做警察更是慘不忍睹。王瑤總是被提前出局的杜明氣得哭笑不得,有時他的同伴也大呼他實在不爭氣,而杜明從來只是笑笑便不再說話。在別人游戲時他更喜歡雙手支著身體坐在草地上,習慣性的放空眼神。偶爾王瑤會問杜明在想什么,杜明笑著搖頭不說,我想應該和我想的差不多吧。我現(xiàn)在最想馬上站起來踢飛坐在王瑤另一邊那個瓜躁的胸外科男人。嘰嘰歪歪不過是想在王瑤面前顯示自己的能耐,另外把王瑤的白大衣撕碎,然后把她吊在樹上,讓她的兩條長腿直接在空氣里晃蕩,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總在白大衣的下擺下隱隱約約。剛剛想象出王瑤的兩條細腿在空中搖晃我忍不住笑了,結果又被王瑤發(fā)現(xiàn)。她一手指我一手指他大聲說:
哎,你們發(fā)現(xiàn)沒,他們倆莫名其妙同時笑了,好恐怖呀。
還好沒有人追問我在笑什么,要不然我有沖動說出來。討厭的胸外科男人指著杜明說他簡直就是白癡,如果是我可能真的會沖動的沖上去,可是杜明卻無動與衷。平靜下的冷一如那夜他手中的手術刀閃過的寒光,讓人心悸。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第一次有讓他殺了我的沖動,心苦情愿。可是在游戲中他每次做殺手都從不選擇殺我,除了我自己沒有人注意到這點。相同的我做殺手時也從來不會殺他,我把它叫做默契。只是在最后一局我第一個便被殺,法官王瑤讓我指認兇手。這時杜明隔著王瑤伸出手指對自己比了比手勢,嘴里無聲的說了句:是我。我到現(xiàn)在也說不清那一刻自己是什么感受,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動作,他們臉上都露出奇怪的表情,雖然不明白但隨即而來的被侮辱的感覺卻越來越清晰。我當時十分確定杜明受了誰的慫恿而做的手勢,看看王瑤的嘴臉我就可以猜到。一下午的默契瞬間就被打破,對著所謂的法官王瑤說自己棄權,王瑤卻一再追問為什么不確認。我說:
我相信能殺我的人并沒有動手,殺我的人也不是能殺我的。
我這句類似繞口令的話并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為大家都被結局嚇掉,那局的殺手是杜明。全軍覆沒。
除了我之外似乎沒有人對這局的結果太過震驚,本來也只是個游戲但都有可能好運殺到最后。但從杜明第一個選我并且做出那么明顯的暗示最后還能成功,在我看來完全是一個精心的布局,只是身邊的這些白癡看不出來,這樣的人被人剝皮泡在福爾馬林都不讓人意外。下山的時候王瑤和杜明并肩走在我的前面,王瑤頭依向杜明小聲地說:杜明,剛才天黑請閉眼時你的表現(xiàn)還真是讓人驚訝呀。這句話讓我在一段時間內一閉上眼就出現(xiàn)杜明的樣子,但永遠是背影看不到他手上的動作。最后一次我問王瑤那天杜明在我閉眼時做了什么,只是我沒有等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