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La Bella——《醫生杜明》番外篇(2)
- LA BELLA
- 小汗
- 4992字
- 2016-03-01 14:29:21
發現杜明時他已經面臨畢業開始實習,所以很難在固定場所找到他。我只有每天在校園里尋找他留下的一點點蛛絲馬跡。杜明,學習一般、體育一般、人緣一般、不是班干部,不是黨員、從不參加集體活動,唯一的出格的事就是在大一的時候曾經把教科書扔到過解剖老師的身上。很難想象他這種人會做出這樣的傻事,但我大概能明白杜明當時爆發的感受,所謂的質變就是指我們這類人在某個時期一定會發生的行為,就像我左大腿根部的那條傷痕一樣。雖然杜明扔書這件事很快就被人遺忘,哪怕那個解剖系主任在后來無緣無故消失。不知道這學校會有多少人把這個與當年大一時發生事情以及后來杜明解剖成績不及格相聯系,但即便有了這樣牽強的殺人動機,也會因為尸體永遠不被發現而石沉大海。不知道我們學校的尸體管理體制,但聽說非且像當初學校校長所說那樣有上百具尸體那樣得天獨厚。至少我大學幾年里就基本沒有換過幾具尸體,同學甚至給一直陪伴我們的那具尸體起了名字,而我長年面對那具被福爾馬林浸泡出健康棕黑色皮膚的年輕女尸,突然覺得她比我的女朋友更性感,與女朋友分手后我便不時在夜晚回到解剖實驗室與她約會。我喜歡親吻她那因為沒有水分而失去彈性的嘴唇,有著一種特別的觸感和味道,而且還不會有熱熱酸酸的唾沫。有時我會拿我的前女友、解剖室里的女尸與杜明相比較。因為后者我放棄了前兩者,但我從不懷疑自己的性取向,我與杜明接近也并非是生理上的快感與興奮,并且正相反離他越近我心卻平靜,就像不同頻率的波動互相影響最終變成相同振幅,呈現出相對的靜止。在圖書館里我隔著幾張桌子望著杜明,他不帥,除了個子高大些其它只有普通可以形容。不過他的嘴唇讓我感覺很漂亮,相對一個男人。這樣不厚不薄,顏色健康,比起我前女友那過于單薄的嘴唇顯得性感得多,我覺得會有女人喜歡他這樣的男人,至少不容易討厭,但我從來沒看到過他和哪個女生在一起過。除了宿舍、圖書館,他大部分時間都會在天臺上。我也曾經在天臺上呆過,想象著杜明一個人坐在這里的樣子,卻總感覺會有這里應該有另一個人存在。他似乎天生是一個孤獨的生物,雖然我見過他與別人打招呼,和別人一起在食堂吃飯。可無論怎么樣都讓人感覺他與別人有著距離感,這與他們之間的真實距離無關,只是一種單純的感覺。我曾嘗試接近他,在我們沒有在醫院見面之前。我并沒有選擇在校園內,而是在離校園一段距離的馬路邊。不知道他要去哪,而我的計劃是從他身后與他擦身而過。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只是覺得這樣比較好玩,可就在我距離他還有五、六米距離時,他突然轉過頭我下意識轉過身,那一刻我的臉如同發燒般紅燙,身子也不由顫抖。幾秒鐘的時間如同過了幾個世紀,我想轉頭看他現在是向我走來還是怎么樣,但最終還是沒有只是快步向前沖去,一直跑到再也跑動為止,我雙手扶膝一邊喘氣一邊緩慢轉頭,身后早已經沒有他的跡影。那五、六米成了我與他之間的永恒的距離。一次術前準備,只有我和杜明站在手術室里,我剛剛洗好手,他也在整理麻醉器材。可能是感覺到我一直在睜著他手上的動作,他突然問我以前我們是不是見過。我說好像沒有。他哦了一聲頭也不抬地說都在一個學校怎么都應該遇到過吧,哪怕是擦身而過的那種。我的臉又開始有那種發燒的感覺了,他抬過頭和我說話可我卻想不起他說了些什么。他看出我的失態笑著問我你干嗎看著我的嘴,我的嘴有什么問題?他指了指嘴,而那時我們都戴著口罩。我突然有種感覺我在和一個外星人在談話,而他隨時都可以把手指伸入我的大腦直接與我的腦電波交流,于是我在不大的手術室里后退了幾步,保持好五、六米的距離,再問杜明我在想什么,杜明拿起針筒彈去針尖上的藥滴說還能怎么樣,不就是想我是不是外星人。
杜明一邊彈針筒一邊說話的樣子如同蓋章般印在我腦海,只要想起這個名字,首先便會想到這個樣子,那樣清晰那樣真實,只是后來再提及這段談話時,杜明卻說根本不曾發生過。因為我和他從來不會在手術前單獨呆在手術室里,另外他也沒有彈針筒的習慣。我不知道如何反駁他,甚至有時也懷疑我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我坐在辦公室里問正在織毛衣的護士長,外面站著的是誰?護士長抬頭看了一眼說是杜明。隔了幾分鐘我又問,剛才在外面站著的是誰?護士長用毛衣針插了插頭發說是杜明。我睜著手表針秒針轉了大概三圈半的時候又問護士長,十分鐘前我問你外面是誰的時候是不是杜明站在外面。護士長終于織錯了,她抽出針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沒人!什么人也沒有。
你看我也是一個會讓人有幻覺的人。
每到夏天我的手心都會發熱出汗,這個毛病是在我上大學以后才出現的,補充維生素B或者中藥調理都無計與施。每天都要忍受著手掌的燥熱,手指也因為汗水的浸泡而爆皮,嫩紅如肉的手指尖傳來的痛癢感讓我不得不想辦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這不是簡單的自虐就能解決的,我是從大二那年夏天開始偷偷溜進動物樓,從小白鼠、豚鼠到雞和狗,我做了許多即便是小說和電影中都不曾描述過的事情,在這里我也不想過多的述說。白鼠和豚鼠是不會計量的我可以隨意處理,但雞與狗這樣的算得上大型動物,我知道飼養員一定會有記錄,于是我便盡可能將事情做的完美,即便是醫學院的老師也很少會發現那些雞和狗是非自然死亡。最開始我做這些的確會有強烈的刺激與滿足感,可是后來我才明白自己手熱的毛病其實就是從我進入實驗室的那天才開始的,很快對于動物的這種游戲就不能讓我再滿足,我也自然的從生物樓轉戰到了解剖實驗樓。遇到杜明的那一天晚上正是六月,我站在實驗室的門外,透過窗子剛好可以看到角落里發生的一切:一個赤裸全身男人站在月光下,他的腳下是一具胖得跟豬一樣的肉體。他拿起帶著導管的鋼管準確無誤地插入豬的頸動脈的位置,血從導管中涌出流滿整個實驗室的地面,埋過他的腳。而他絲毫不理會這些,反而踩著血跡像個水田里的孩子一樣在玩水。實驗室的地面上有下水口,他完全可以把尸體拉過幾步就直接把導管插到下水管道中,看他更像是故意如此。但那時我還在嘲笑他的業余,因為死人的血是不會流的。可是血卻源源不斷的從那豬的身體里一直涌出,隨著我明白一切后混身的汗毛一下子豎立起來,那豬是活的。當時我便猜想杜明一定懂得麻醉的技術,果然那是他的專業。隨后他又將一根水管一頭插在胖子的皮下另一頭接在水龍頭上,隨著水龍頭打開胖子的身體如氣球一樣慢慢隆起。我站在實驗室外全身幾乎癱軟在門上,眼睛如饑似渴地望著里面,腿也是一陣陣發抖,我拼命咬著自己的指尖為了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后來回過神時才發現手指都被自己咬破。當后來我看到他用手上的刀將地上的胖子如同柿子一般的剝開皮,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神暈目眩,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放到了褲子中。杜明將胖子皮肉分離后又開始分離尸體身上的脂肪層,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也能從他的動作上感覺出他的愉悅,他動作迅速,手法熟練,但又絕不是在學校的專業手法,野蠻粗暴卻十分有效。我當時就很想知道這樣的人會有怎么樣的童年,才可能練出這樣的手法,或者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在他完成最后的切割時我也達到了高潮癱倒在角落的黑暗里。大概又隔了一個小時杜明才離開,在他之后我走進實驗室,屋子里竟然還有著淡淡的血腥味,我在墻角和墻面上都看到了許多沒有處理掉的血跡,又在廁所的坑道里看到水面上漂浮的脂肪顆粒,我猜想他是把脂肪與人皮弄碎扔到這里。我驚訝于他對后事處理的草率,這一舉動更是我感覺無比興奮。我如同找到了一個寶藏,越挖就會有更大的驚奇,我趴在地上鼻子幾乎碰到了地面,一邊饑渴嗅著地面上殘留的味道一邊尋找著杜明留下的蛛絲馬跡。我花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將實驗室的地面和墻面全都收拾干凈,又將廁所刷了一遍,并且灑了八四消毒液,完成所有這一切時天已經亮了,我走出實驗室的時候甚至遇到了正去打早餐的同學,看著同學們熱情的洋溢的臉和明媚的陽光,我手掌突然不再出汗一直到我與杜明在醫院相遇時手掌相握的那刻。他的手掌修長、干躁、溫和,只是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力量。我看過杜明用這雙手做過硬膜外麻醉、腰麻以及全麻手術,雖然同樣利落,但卻絲毫沒有讓我再有那樣沖動的感覺。
其實那晚我并沒有看清杜明的樣子,實驗室里只有微妙的月光,杜明又是背對著實驗室,何況他還是赤裸著身體,除了能確認他是一個高個子的男人以外我并沒有其它線索。他離開時我只從窗口望到他的樣子,也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牛仔褲和白襯衣。那段時間為了在學校中找出他我既然每天都去男生浴室,因為我每次去過解剖實驗室后都會連續洗幾次澡。但在一個站滿了幾十個光身子男人去找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也實在有夠蠢的。后來我又開始尋找穿牛仔褲與白襯衣的男生,可是校園里這樣穿衣的男生比比皆是,每天我坐在教室里靠窗的位置都望向外面的操場,卻一直沒有看到那個人。我堅信只要是他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能夠感覺得出,而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大概過了十天左右,清晨下著小雨,雨水在食堂門口積成了一個小水洼,所有出入食堂的人都得大步才能跨過。我剛剛走出食堂就看見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站在水邊用腳踢著水洼中的積水,他沒有拿傘,衣服已經被雨淋濕但他卻絲毫沒有查覺。只是低頭踩著積水一下一下,動作與那晚實驗室的男子如出一轍,我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他了。隨后的調查變得水到渠成,學校本來不大,只要摸清他的行動路線——教室到宿舍就能知道他的一切。頭三天的時間里杜明每天都很規律地在學校里出落,當我以為真的可以去掌握他的一切時,他又迅速地在校園里消失了。教室、圖書館還有宿舍樓都找不到他,甚至我去了他實習的醫院,可依然沒有他的蹤影。最后我不得不放棄重新回到教室上課,但也就是在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像往常一樣的望向窗外。一個人解剖實驗樓下的花池邊坐下,雖然離得很遠,但他的白襯衣的牛仔褲在陽光下十分顯眼。杜明就這樣明晃晃地出現在我面前,我不顧請假跑出教室,可來到花池這里卻已經沒有人了。我坐在剛剛他坐的地方發呆,一塊烏云爬過頭頂遮住了太陽,很快我身上的溫度開始冷卻,我的思路也重新變得清晰。原來我在這個游戲中一直是窺視者,但似乎主動權從來都沒有在我手上。也就是我看到的也僅僅是他讓我看到的。而他行動更表明他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說是他在配合我的行動不如說是他在考驗我的行動,沒有直接面對面挑明是他認為絕對有能力掌控我們之間的局面。想到這些我開始有些興奮,貓鼠游戲似乎才真正開始。但我始終沒有想好要以如何的行動來切入這個游戲,最后我還是按兵想以不動以不變應萬變。但隨后發生的一系列小事故才讓我真正感覺到對手的強大。最開始是從我圖書館的座位的改變開始,大學幾年我幾乎都坐在圖書館相同的位置,角落里靠墻的位置,只有坐在這個位置上我才不會擔心后背發生的事情。這個幾年都不曾換過位置的桌椅突然就被人重新擺放,那個位置成了一個死角,我在圖書館無處安身了,這時我并沒有意識到這與杜明有關,只是接下來我常去的教學樓燈突然全部壞掉,而且好像電路被徹底破壞暫時也沒辦法修好;再后來是實驗室小范圍的失火,雖然沒有什么損失,但我也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輕松地溜進去了。無處可去的我躺在床上百無聊賴,這時才明白我已經被輕易地逼上死角。這算是挑戰還是警告?我既緊張又興奮,每天走宿舍都惴惴不安,可是并沒有任何事發生,原來杜明所在的年級畢業了。我比他低一年級,所以我得呆這里多一年,在接下來的這一年里我的手心天天出汗,爆皮爆到爛,我知道只有杜明才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我才會想盡辦法來到杜明工作的醫院,就在和他相遇的時候我還不確定我們會發生些什么,對于我和杜明的第一次相遇我是有所期待的。我希望在他的臉上看到驚訝、惶恐甚至害怕的神情,可是全都沒有,杜明平靜得常,我知道我再一次要輸掉這個游戲。
我相信沒有人可以真的埋沒自己的秉性,所以我要努力剝去杜明偽裝的外衣。我一次次暗示甚至明示過去校園里發生的那些事,而杜明就好像失憶了一樣。我甚至向他仔細描述那晚實驗室里發生的事情,他曾經做過的事情,他卻假裝驚訝地說好像恐怖小說里情節。我又告訴他在他走之后我為他清理過實驗室,幫他處理所有留下的痕跡。杜明笑著說宋洋其實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吧。之前那個我根本就是你想象出來的,你是一個多重人格。說完杜明還假裝用害怕的眼神看著我,如果換作別人我還不會在意,但這個始作俑者竟然還來揶揄我,我所有我知道的他無法推翻的細節一股腦講了出來,這一次杜明沒有笑也沒有再說風涼話,而是平靜地問我。
宋洋,你這樣做有什么意義嗎?
我點點頭說,有,一定有。